几千年前的某日清晨,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眺望远处,晨雾中磅礴浩大的树木雄伟林立,野兽嘈杂的声音袭扰着大荒的一切,一阵野狼喧闹的声音响起,辕宁哥哥穿着一身白色裙衫缓缓地走到我身前。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他的味道我记得,我心里暗暗赞叹,一直呵护我的仙人竟长得如此貌美。
我最讨厌这晨雾,模模糊糊地,不让我将周围的一切看清楚。
辕宁哥哥似乎特别担心我,他将裙袍盖在我的身上,将我拦腰抱起,我惊喜,经过一夜天雷淬炼,我终渡劫成功,幻化成人形。
琉璃,一个漂亮女孩,她总是大大咧咧地,她身上的衣服总是残破不堪,还会赤着脚丫满屋子跑,随时随地都会化为应龙。
她化为应龙之时,特别兴奋,而我就惨了,她会用她庞大的身躯用力地蹭着我的身子,我这弱小的身板哪里撑得起它折腾,幸亏她下手还有分寸。
她喜欢捕猎,夜晚经常出去,更喜欢生吃野兽,而且她每次吃野兽都会糊一嘴毛发和血水,每次看到我都会心惊胆战。
我最受不了的是她偷喝辕宁哥哥的莲花薰,每次都是喝得烂醉如泥,醉后她便会缠着辕宁哥哥撒娇,辕宁哥哥最烦喝醉后的她,我也烦她,因为醉酒后的她会吐,刺鼻令我感觉恶心的味道至今我都不想再回忆。
有时候,辕宁哥哥也会弃我而不顾,自己偷偷跑掉,琉璃便会扯着我我说上几个时辰的话,而且是闹着说,说的话还毫无逻辑可言,歪歪斜斜地身体也会摔倒,琉璃酒醉后的第二天,经常抱着脑袋大喊大叫。
琉璃的糗事我能说上三天三夜,我绝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这样如此不堪的她,辕宁哥哥也不舍得教训一下。
凤栖姐姐常说地一句话,她不如琉璃洒脱,不如我深沉,不如三宁祖师无情。
大荒丘,阴云沉沉。
九天闪过一道流光,一片梧桐叶,化作一貌如天仙的女子,她是一株梧桐树,我唤她凤栖姐姐。
传说,几万年前,上古神嫡,三宁尊者游历中州大地,发现一座名唤太乙的仙山,那太渊尊者被太乙山的风景所吸引,故在那仙山之上住了几十年。
太乙仙山中有一处名唤南梦溪谷的山谷,那风景秀丽如锦绣画屏的山谷间有一处湖泊,传说那湖泊开天辟地时便有了,被称太乙湖,那太乙湖有一株梧桐树。
太渊尊者离开太乙山那日,实在不舍那株梧桐树,便将它从太乙山移栽到昆云山,并给她起名凤栖。
凤栖姐姐和我一样,一生都痴爱着一个男人。
凤栖姐姐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身子,一滴泪水划过她的脸颊,说道,小小,你这一生总算是走到了尽头。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辕宁哥哥。
我的这一生太过于漫长,漫长的让我有些讨厌。
我的一生未曾见过汹涌彭拜的大海,也未曾见过白雪皑皑的雪峰,也未曾见过寸草不生的沙漠,我从出生到终结,唯一呆过的地方便是丘离。
我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是在等待中过去的,一直等待着一个男人。
有的人一生只能爱一人,在我还是一棵松蓉树时,他便时常来看我,天族皇子辕宁,我唤他辕宁哥哥,他是我此生的挚爱。
那日清晨,风卷落花漫天飞舞,天幕钟鼓响了九声,那苍凉悲伤的声音震撼天地。
一只仙家云鹤,从九天云霄内飞驰而来,它给我送来一纸灵笺,灵笺投影,金色的铭文,天族殿下,战神辕宁,薨亡。
我手掌中的青花瓷碗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我不能相信那九天上天幕钟鼓是为他而敲响的,他明明和我说好了,一定会回到丘离。
他怎么能死呢?
他怎么会死呢?
我记忆的初始便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世界,看清楚他的脸,那一眼便确定了永远。月下老人曾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而我千年等待只为他能回眸一笑。
丘离大荒,他给我留下的那三间竹屋,便是我的一切。
我静静地等着,默默地守着,每逢飓风狂雨,我便用我身躯护着那竹屋,我害怕那孱弱的竹屋被风雨毁了;怕他哪天突然回来,竹屋不在了,伤心难过。
他能知道吗?丘离境内有一个名唤小小的松蓉树妖,一直守着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一直默默地等着他回家。
我不明白,一纸灵笺,他便要十万火急地返回天宫。
我清楚记得,那日阳光明媚,天空万里无云,我遥遥望着他乘坐金坞,向那浩渺的九重天飞去,我挥手向他告别,金坞高飞,踪影渐渐地消失,我孤孤单单地站在竹屋前潭水边上,面对寂寥的丘离,手中纱巾被泪水湿透。
如若知道那日是我和他今生最终的离别,我怎能轻易放他离开,如若有机会再望他一眼,即使是死了我也愿意。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他头上的一根头发,那样就怎么也不会离开他。
阴云破散,灿烂的阳光挥洒着金色的光晕,天空纯净地如蓝色水晶,清清淡淡的纱云如挥洒的泼墨,在纯净天空里的某一处渲染开来。
草地上,我也终于迎来生命的终结,泪水缓缓地溢出了我的脸颊,两千年来,我第一次如此高兴,突然也不怎么痛恨这个世界了。
凤栖姐姐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念道:怀君两千载,余生未离丘。乌发愁白尽,终得归尘休……这是我今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辕宁哥哥,你还好吗?小小终于可以和你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