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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美国大学的假期是完全没有任何作业的。在时间长达三个月的暑假里,一些美国籍的学生们可能会利用这段时间纷纷出去打工,积累一些社会经验的同时也能赚一些零花钱(美国法律规定,没有美国身份的外国人是不可以合法在美国境内工作的,而好多持有F1留学签证的人普遍在美甲店、自助餐馆这些地方工作,其实是典型的“打黑工”,一经移民局查到的话会立刻遣返回国)。除此之外,在“秋假”、“寒假”和“春假”这三个主要的假期里,大家基本就是在一次次疯狂的“Party”、喝酒、“桌游”或是外出旅行中度过的。

美国校园里面之所以盛行“Party”文化,根本原因是因为美国的学习生活和国内大学截然相反——国内大学是“严进宽出”,也就是说孩子们通过了高考、步入大学校园之后,只要不出现什么大的失误,那么很容易就能拿到大学的毕业证,所以国内大学的校园生活相对轻松愉快多了。可是,美国大学一向有着“宽进严出”的说法:由于美国没有像中国高考这样“一考定终生”的制度,所以拿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不像国内高中生们参加高考那样历经磨难;但是一旦进入了美国大学的校园,各种各样的压力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压得学生们几乎透不过气。除了我们建筑学院频繁的“Presentation”,其它专业的同学们每天也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Due(作业截止时间)”、“Test(大考)”、“Reading Materials(阅读材料)”和“Paper(论文)”中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在这样巨大的学习压力之下,每当周五或是周六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通过在“Party”上尽情地喝酒、玩游戏等等方式来卸掉身上繁重的包袱,也就不难理解了。美国学生们——我指的是来自美国本土的学生们,他们的“Party”方式和我们在美剧、美国大片里面看到的差不多:他们要不就是聚在“兄弟会”、“姐妹会”的那几栋小宿舍楼里面,摆上一桌子的可乐、雪碧和披萨,一边吃一边毫无底线地玩闹;要不就跑到市中心的哪个阴暗破旧的酒吧里面,伴着劲爆的音乐和昏黄的灯光,一手拎着一瓶浓烈的“Whisky(威士忌)”,另一只手还不时从一些吊儿郎当的少年接过一片“Ecstasy(摇头丸)”或是几根包着大麻的香烟,男男女女搅在一起整夜整夜地扭来扭去。

美国的课余生活远远不如我们国内丰富——在国内城市中的大街小巷,遍布着无数商场、游乐场、会所、网吧、台球厅、KTV、舞池、迪厅、咖啡厅、酒吧、清吧、洗浴中心、松骨会馆,而那些琳琅满目、人声鼎沸、包罗无数天下美食的各种酒店、餐馆、小吃街就更不说了;就算出了城市,也有许多温泉酒店、农家乐、度假村这类可以放松休闲的好去处,所以在我们国内,上到六、七十岁的中老年人;下至几岁的孩子,最不发愁的就是一个“玩”字。和国内一比,美国的生活真是无聊得可怜:“吃”的问题我之前已经细细描述过了,略过不提,而至于“玩”——拿我们芝加哥来说,出了城之后,无论朝哪个方向开车驶去,都只有一片又一片枯黄的玉米地;即使在芝加哥最繁华的downtown,也永远只能看见那些遍布街边的汉堡店、披萨店、热狗店还有一些小酒吧而已,像国内那样几个朋友相约去哪里下馆子搓一顿、打打牙祭顺便聊聊天,在美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吃喝玩一条龙”就更别想了,因为压根儿没有这样的地方可去,大家除了呆在苞米地里面比谁掰苞米掰得快,就是在周末的时候买一些肉、比萨和莎拉,来到谁的家里面烧烧烤、聊聊天,然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至于美国学生们最喜欢的那种“Party”,则根本不是我们中国学生们该去的地方——且不说他们整个“Party”的过程中除了喝酒、嗑药就是不停地扭来扭曲,极其无聊,单说最基本的安全问题,也是导致我们中国留学生们几乎不加入这样的“美式Party”的原因所在:

首先,前来参加“Party”的人形形色色,不怀好意的男男女女大有人在,大家互相都不认识,难保谁心里正在打着谁的鬼点子,万一在自己正玩得“嗨”的时候,一不小心接过谁递来的饮料酒水或是香烟,就会将里面掺杂着的“东西”一起吃了进去——也许在国内,这只能拿来骗骗小孩子,但是别忘了,美国可是一个大麻合法化的国家,对“Ecstasy(摇头丸)”、“Ketamine(K粉)”这类东西的禁令也远远不如国内严格,很多混迹于街头的“老黑”、“老墨”和一些烂白人利用各自的途经,都能轻松搞到。

另外,美国的城市本身治安情况就不尽如人意,而这种流行于美国少年中的“Party”又偏偏是在深夜市区某个大楼的地下室或是仓库等地方举办,在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非常容易被街头的“老黑”、混混或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盯上,尤其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中国留学生们则更容易成为美国街头不良人士优先下手的目标。

我自己在美国参加过的唯一一次“美式Party”,就是大一上学期朋友们邀请我一起加入的一个“Halloween Party(万圣节聚会)”。这个“Party”的举办地是位于芝加哥downtown一栋破破烂烂的老式写字楼的地下室,开始时间是万圣节那天晚上的十点半。邀请我一起参加“Party”的朋友有“Double-E(Electric Engineering,简称double-e,电子工程专业)”的“悦翔”、“程哥”;“Business”的“东妮”、“玉姐”、“轩姐”;“CS(Computer Science的缩写,计算机科学专业)”的“斌哥”、“小猫”,他们都是我们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也和我一样都是大一新生,第一次在美国这样的西方国家参加真正的万圣节聚会,所以在好奇和兴奋的驱使之下,他们几个人从那天中午就已经开始打扮着自己,扮成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还滔滔不绝地猜测着晚上downtown的“Party”上面会有怎样精彩的节目。我自己本身对这样的美式“Party”不太感冒,但是又不想坏了朋友们的性子,所以简单用发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戴上一个“蝙蝠侠”的面具,就和“悦翔”开着两辆“大奔”拉着我们七、八个人一起来到了downtown那栋老旧的大楼。交了十四美金的停车费之后,我们几人站在地下室的门外排着队,给守在门口的那位黑人小哥看过了护照之后才进去——美国的Party因为需要喝酒,要求所有参加者必须年满二十一周岁才可以,当时才上大一的我们中有好几个人没有年满二十一,所以都是拿着向其他人借来的护照混进去的。好多“老外”分不太清东方人的长相,至于护照上面的照片就更没有人仔细看了,只要看到年龄满了就统统放行,这也是我们好多留美学生们喝酒、买酒经常耍的小伎俩——说起来,美国的禁酒令如此之严,反倒对毒品含糊其辞,真不知道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那间地下室里面空间不大,但是前来参加的人很多,我们一行人钻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已经是人味十足、乌烟瘴气了,而我们几个人刚刚落脚、就被里面的人群挤得散了开来。室内最中间的位置简单搭了一个舞台,DJ、灯光师和几个乐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上面嘶吼着,角落里的阴暗处则简单地摆着一些“卡座”,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和酒杯。我向四周看了看,所有前来参加“Party”的人中,几乎没有中国留学生的面孔——有一些人是亚洲面孔,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ABC”。虽然这是个“Halloween Party”,可自己放眼望去,至少一半人穿着普通,没有任何打扮,看来“老美”们也不是想我们想象的那么热衷于自己的节日,而距离我最近的几个打扮夸张的女孩子中,看到我这个戴着“蝙蝠侠”面具的男孩儿独自一人混在人群里面,于是便有一个一身白色护士装、还有一个打扮成“猫女郎”的女孩儿向我走了过来,一边小口抿着手中装满洋酒的杯子、一边伴着音乐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也许这两个女孩只是像美剧里经常看到的那样,只是单纯地想邀请我跳一支舞什么的,别无他意,可是我可是个思想保守、刚刚踏足“美利坚”的中国孩子,哪里能玩得起这么开放的东西!地下室中那震耳欲聋的舞曲让地面都跟着“嘭”——“嘭”——一下一下地颤抖着,再加上满屋子烟雾缭绕、浑浊不堪的空气和那些搂搂抱抱、卖弄风骚的少男少女,一阵强烈的厌恶感突然一下就从我的胸腔里涌了出来,于是我丝毫没理会贴在我身上的那两位前凸后翘的“护士”和“猫女郎”,扭头径直走出了地下室准备离开这里。

“Hey Batman!(嘿,蝙蝠侠)”

我刚刚顺着楼梯走出了地下室的大门,一声厚重低沉的叫喊突然间从我右后方传来,吓得我浑身一激灵。我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上身胡乱包裹着一堆不知道是棉袄还是棉布,下身穿着一条破烂不堪的牛仔裤,裤子还脱到一半、露出里面灰色内裤的黑人正冲着我笑着,那口牙齿在夜色里面看上去是那么的洁白。我心里一禀,知道在大半夜的芝加哥街头被这样的黑人盯上,准没什么好事,所以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就加快了脚步匆匆穿过马路跑进了对面的停车场。

“Yo Batman!Where are you goin’?I don’t want too much…(呦蝙蝠侠,你要去哪?我不想要太多的…)”

看到我急匆匆地小跑着离开,那个“老黑”显然还没死心,一路跟在我身后,还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是我已经没心情去听他发表的言论,直接走到了自己的车跟前打开门钻了进去,回手就将车门牢牢地锁上了。想到跟自己一起来的几个朋友还在里面,我于是掏出手机给“悦翔”打了一个电话,准备告诉他自己先撤,让他们在里面继续好好玩:

“咚——咚——咚!喂?咚——咚——喂?!”

电话拨通之后,里面传出了地下室巨大的音乐声,让我几乎听不到“悦翔”的声音。

“悦翔!我不太喜欢party里面那乱糟糟的环境,先出来了!”

我几乎用上吃奶般的力气冲着手里的电话吼道。

“喂?咚——咚——喂?博洋,你说什么——咚——咚!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挂掉电话,直接给“悦翔”发了条信息,然后自己就开车回到了学校。而从我进到“Party”举办的地下室里面直到开车离开,一共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这不到十分钟的万圣节舞会是我在美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加过的由“老外”们举办的“Party”。回到自己漆黑的宿舍里面的时候,我的室友Mike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我看到屋里面的地毯上面胡乱地扔着一套橙色连体衣、一双蓝色的靴子、一副假发、还有一个长长的塑料棒子——我这位可怜的室友Mike肯定又在他们“兄弟会”的聚会上被人强迫扮演《七龙珠》里面的孙悟空了!虽然我不知道“悦翔”、“东妮”他们那天究竟玩到了夜里几点钟才回到学校,但是当大家第二天见面的时候,他们看上去无精打采、大呼失望,显然也觉得这种地道的美式“Party”实在有够无聊,而“东妮”更是将手中那套“女警花”的制服随手塞进她的衣柜子里面,嘴里不停地抱怨道:

“哎呀!早知道美国的party这么没意思,咱们昨晚还不如自己出去买点酒,然后在家里面home party呢!”

在这之后,我们这帮留学生们便不再参加美式的“Party”,而是利用周末空闲的时间自行组织去中国城的KTV唱唱歌,或者干脆呆在“家”里面举办“Home Party”。芝加哥的中国城里面有两家勉强称得上是KTV的地方:一家是位于“Wentworth St”上面的“新天地”;另一家是24街和“S Halsted Ave”交叉口处的“Zero(我们翻译叫‘零度’)”。这两家KTV都是芝加哥当地的老广东移民开的,虽然叫做“KTV”,可是里面也仅有几个几平米的单间、脏兮兮的沙发和几套喇叭都已经呲掉的音箱而已,这几套音箱的效果说难听点——甚至还不如我们大家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的音箱好听。我们在大一的时候,正处于玩心大起的年龄段,虽然这两家KTV里面的音响和环境实在够差,但是大家也经常会在周五或周六的晚上相约在学校停车场,然后由有车的同学开车拉着这群二十、三十人左右的男男女女来到中国城的这两家KTV的包间里。我们唱歌是次要的,主要是因为在这些华人经营的KTV里面,即使绝大多数同学年龄没满二十一岁,可是这里的华人老板跟大家早都熟得跟哥们儿一样,总是对我们“违法”饮酒的行为网开一面——事实上,美国根本就没有“K歌”这种娱乐项目,所以这两家KTV唯一的客源就是我们这帮年轻轻的中国留学生了。要是没有我们支撑的话,这两家老旧的KTV早就经营不下去了,所以KTV的老板才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知我们这些留学生们大部分还没到美国法定的饮酒年龄,可仍然欢迎我们每周末来到KTV里面“包场子”。因此,我们这些可怜的留学生们也只有在这儿才能叫上一些酒,伴着色子和桌游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个晚上。直到凌晨天都蒙蒙亮了,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结账走人,跑到“糖朝”餐厅里面喝点热粥充当早餐,之后便各回各家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在我们大一的时候,在这两家简陋的“KTV”包间里面鬼哭狼嚎则成了我们当时每周末的“必修课”。但是芝加哥满打满算就只有这么两家KTV罢了,去得次数多了,大家总是会感觉到腻的——这还是因为我们身处芝加哥这座大城市、而芝加哥又有这么一个中国城,至于其他呆在美国广大农村地区的留学生们,甚至连这么一丁点可玩的地方都没有,可见我们留美学生们的日常生活有多么枯燥无趣——所以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中,“Ho Pa(Home Party的简称,特指家庭聚会)”则成为留学生中最普遍的一种娱乐方式。现在想想,当年级高了、年龄也长大了之后,自己的“Home Party”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是回想当年大一的时候,我们这伙人每周都至少有一次聚在一起的“Home Party”活动,玩得真叫一个“猛”。“蛋蛋”的专业相对于我的建筑学来说轻松多了,他的好多课程又是不分专业的公共课,所以“蛋蛋”在学校里很快就认识了一群年级、专业都不同的留学生们,而后来自己每周必有一次的“Home Party”也正是“蛋蛋”带着我在这帮其它专业同学们的家中举办的。

我们这帮每周定期聚在一起疯玩的留学生是一个固定的“圈子”,而“Party”的地点也比较固定,是一栋位于35街以南的“Townhouse(类似我们国内的那种连体别墅,但是美国的这种house可远没有达到国内‘别墅’的水准,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房子)”。这栋“townhouse”分为上下两层,由我们学校的六个学生共同租出在里面:来自上海、家里据说在“汤臣一品”有两套公寓的上海男孩儿“添亮”;同样来自上海、和“添亮”一同从上海建平中学考到伊利诺伊理工大学的女孩儿“温馨”;“温馨”的男朋友、来自天津的男孩“小红”;我的大连老乡、也和我一样曾经就读大连顶级重点高中——育明高中的大连男孩儿“Luke”;已经就读大三、也是我们中最“年长”的上海女孩儿“Crystal”;还有一位就是我在前些章节里面提到过的那个个子矮矮,在中国城曾经被一个“老黑”抢走手机、结果居然又夺了回来的上海小姑娘“小金金”。这六个人中,除了“Crystal”已经念到了大三之外,其他五个人都是大二的学长和学姐——虽说他们是我的“学长”和“学姐”,但是如果论年龄的话,1990年出生的自己在这个圈子里面仍然绝对是年纪最大的“老大哥”——而其中“添亮”、“温馨”、“Crystal”和“小金金”四个人不但都来自上海,更是在高中时期就同为上海建平中学的同学——仅仅一栋“Townhouse”里面就有四个来自上海建平中学的同学,可见我们伊利诺伊理工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中得有多少人都是来自这所上海的高中。除此之外,我相信能够让这几个人一同合租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几个人无论是举手投足、浑身上下的穿戴还是他们的座驾,都让人看得出来他们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添亮”开的是一台最新款的奔驰ML 350越野车,“温馨”和“小红”对象俩儿共同开一台最新款的奔驰C 350,而我那位大连老乡“Luke”的座驾则是一台Acura MDX,只有“小金金”的座驾稍“差”一些,是一台雪佛兰品牌的Impala轿车——“小金金”这台车虽然牌子不如奔驰、宝马听上去响亮,可是这款被划分为中大型轿车的雪佛兰Impala,税后也要在三万美金之上,同样的价格在美国已经可以买到一台全新的奔驰CLA、宝马2系、奥迪A3、大众CC、雪佛兰“Camaro(大黄蜂)”或是“蛋蛋”的那台“牧马人”了,由此可见“小金金”还是蛮低调的一个小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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