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落知道妈妈生病的消息时,已经是20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段时间她特别忙,基本上天天是日出而作,披星戴月而归的状况。因此,她原本就不多的例行公事也理所应当变得更少了。所以,当姑姑一而再地问她最近有没有给家里去过电话时,她都是以:“上周打过了”或者“最近比较忙”来应答,直到有一天,晚上9点多了,她还在公司加班,小姨又发来信息说:“你最近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呀”?原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她一下子找到了要发泄的由头。她立马给妈妈回了电话过去:
林清落:“妈,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好了,你要是觉得我给家里问候少了,那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呀!你干嘛搞得人尽皆知,这个一句若有所指那个一句若有所问,像是我犯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一样,有意思吗?”
林妈妈:“我没有跟谁说什么事情呀”!那边好像是愣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林清落:“那为什么一会我姑,一会我姨,全部都来问我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难道不是你又跟她们抱怨我不联系你吗?”
听了这话,那边似是犹豫了片刻才说:“那可能是因为我前段时间生病了,所以她们才问你的。”
林清落:“你生病了?怎么回事?”
林妈妈:“也没什么。就半个多月前身体有些不舒服,去医院看了看。”
林清落:“是什么病?严重吗?”
林妈妈:“不严重,就住了一个礼拜的院,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既然你今天问,我现在也没啥事了,那就给你说一下。“
林清落:”还住院了?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林妈妈:”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那么远,除了给你增加负担,再也起不了什么别的作用。“
那天的电话是怎么挂的,林清落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她很清楚的记得,挂完电话的时候,她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于是,她买了第二天的机票,赶回了家;可是,回去后她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每天还要爸爸妈妈想方设法来给她做好吃的。只是,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似乎没有之前麻利了,爸爸什么时候多了一些白发,而妈妈,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她竟然有些驼背了,比记忆中矮了好多。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的观察过他们,在她的意识中,自己还小,可以理所应当又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所有来自家庭的给予,心安理得的做一个享受者,不用付出,而父母,是不会需要她来做什么的,因为他们无所不能啊!可是那一刻,林清落突然觉得,他们老了,在她躲出去的那些年里,无声无息的变老了。
回去之后,林清落就递交了离职申请。同事们都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她前几天还在拼命的上班,怎么突然就要离职了。她对此没有回答。沈如心看着她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话。一天晚上她们一起下班的时候,林清落最先开了口:
林清落:”在外漂泊久了,突然发现,外面暂住的那间不是家,始终缺少归属感。归去不常住的那一间也不像家,总是多了点陌生感。我突然想要,离那越来越陌生的地方,近一点了。“
”我知道“。良久后,沈如心回答了这三个字。
交接工作不紧不慢的进行着,这期间,林清落又回到了宠儿时代的生活。
甲:”今天吃什么?“
周阳:”问清落,她决定。“
乙:”哎呦,附近开了一家羊肉汤,很好吃哦,大家一起去。“
沈如心:”不可以,清落不吃羊肉。“
林清落:”我咋觉得我最近的地位水涨船高呀!“
周阳:……
沈如心:……
时间在以数日子的方式推进着,林清落突然觉得很不舍了。
一个周六,林清落、安夏和苏晴,三个人在约完火锅后,走到了常去的一个体育场进行消食,苏晴突然问道:
”清落,你真的要离开江城了吗?“
林清落怔了怔回答道:“是的。“
”你不喜欢这里了吗?“
林清落想了想说:”我还是很喜欢这里,非常非常喜欢,只是,就是想要离开了。“
苏晴:”为什么?“
林清落:“因为,我想要离家近一点。”
苏晴:“想离家近点的话那你就应该回金州,为什么又要去西城呢?”
林清落:“因为西城距离金州,适当的近,也适当的远。”
苏晴:“是什么意思?我越来越不懂了。”
林清落没有再答话,这时候,安夏开口了。”你说,我们当时那么坚决的想要出来,可现在,却又想要回去,那当时为什么又不直接留在那里呢?“
林清落:”当时想要出来是真的,现在想要回去也是真的,这几年的折腾貌似看起来没啥作用,但如果回到当初,我想我们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安夏略微认同的点了点头。
苏晴:”说到这里,我想问一下,如果真的能回到过去,你们想回到什么时候?“
安夏:”我啊?我想要回到大学的时候,这样,既不用再经历高考的痛苦,还能再经历一次人生最惬意的时光。“
苏晴:”我跟你想的一样哎,清落,你呢?“
林清落:”我啊,我想要回到初三中考的时候。“
安夏:”恩?为什么?“
林清落:“那样,我就能在中考的考场上告诉自己,安定沉稳,不急不躁;我也就能再上一次高中了。“
苏晴:”高中那么苦,你还想再经历一次?“
林清落:”对,我想再经历一次高中,那样,我会在第一天就告诉自己,你一定能考上大学,而不是在怀疑中渡过整整三年,我也会鼓起勇气去认识那个偷偷暗恋了三年的男孩子,但不是为了跟他早恋,而是为了在毕业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他,自己喜欢过他。我想要以很自信的心态去直面迎接自己的整个青春,甚至于整个人生,而不是象个鸵鸟一样,缩起脖子,假装世界太平。“
苏晴一脸黑线,安夏在嘲笑着她笨。“可惜呀,没有如果”,林清落喃喃的说。人生难免有遗憾,谁都想要如愿以偿,但怎么可能呢?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你又不是谁,怎么可能去独得这世间所有的好,还要不要别人活了?林清落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了,能有三五好友,知己二三,并且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一切也都是美好的,还能被温暖,被照顾,被认可,若再不知足,就算是贪心了。
离开江城的那一天,沈如心要来送她,林清落没让。
她说:“沈如心,你别来了,我怕我自己会哭出来;都说人生能遇一知己不容易,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但我还是想说,能遇到你,是我之幸运。来日方长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我太知道远距离所产生的不方便,飞机很快,高铁也不慢,但是若加上客观条件,多的是身不由己和再难相见,我们又能承诺什么呢?当时来到江城,为的是这1912.9公里的距离,现在要离开了,为的也是这1912.9公里的距离,不同的,大概就是从当时的期望,变成现在的留恋了吧”。
“都说,要离开一个地方,最不舍的其实是那个地方的人,我觉得这句话是对的,而你,确实是我离开这里最不舍之人。我其实很自私,从不肯分出太多的真心去对待别人,因为我怕,怕近距离接触会让自己错误百出,更怕真心付出后,不能被同样回应而让自己一厢情愿的尴尬。但是,如此胆小怕事的我,却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被你照顾被你关心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遗落路边的孩子,抓住救命稻草般拉着给予她一块面包的人的袖子”。
“但若真的细想,我其实还是开心的,因为最先离开的那个人是我,这样,我以后想起江城的时候,就会觉得这里的温暖是满满的,一个不缺,一个也不少。毕竟,比起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的离开的背影,我还是更加希望留下背影的那个人是我,这样,只要我自己不去承认,就还是可以当一切都是圆满无缺的。请原谅我的懦弱,爱逃避是一种病,我会慢慢改的,但你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当安夏和苏晴送着她上车的时候,林清落是气宇昂扬的挥手的。苏晴恋恋不舍的计划着冬季一同去玩的约定,安夏则说:“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于是,再次一个人踏上旅途的时候,林清落虽说还是有些许留恋,但却是多了几份淡定,因为她知道,未来还是可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