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茗兰的葬礼还是在凌家办的,这件事不是凌敬峰的主意,是老爷子和凌以轩一起商量的结果。
凌以晨也同意,毕竟二婶怎么说也是凌家人。
而谢家那边,显然已经不承认谢茗兰这个女儿了。
人死了以后,凌以晨这才明白了,其实凌以轩也是一个孝子。
灵堂设在殡仪馆,凌以轩整整跪在那里一天,不吃不喝。
他这段时间整天饮酒、不休息,本来身体已经糟糕透顶。
现在这样,更加是显得虚弱了,老爷子心疼,谢玉洁更加心疼。
可是,无论是谁劝说,凌以轩都不听。
中午的饭桌上,老爷子下了命令。
“老二,你今天晚上一起去陪陪以轩。”
可是,听到老爷子这话,凌敬峰显然很抗拒。
人都已经死了,做的再多,也不会有人看到了,有个屁用!
更何况,那人还是他想办法给弄死的,万一到时候夜里来一个鬼什么的,他不是吓死了吗!
想到了这里,凌敬峰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爸,我今天还有很多工作呢!”
可是,老爷子只是把自己手里的碗筷一放,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最近没事多陪陪以轩,至于工作,先交给你大哥和以晨就好了。”
“可是……”
凌敬峰看着自己的父亲,还是一副抗拒的样子。
谢茗兰的灵堂,他自然不愿意靠近,即便是没有尸体的灵堂,他也不太敢。
毕竟,谢茗兰的死,是他的锅……
“知道了没有?”
看到儿子不说话,老爷子又强调了一遍。
旁边的人都在看着凌敬峰,虽然是前妻了,可是,说到底那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凌敬峰只能没精打采地点点头,“知道了。”
早知道,就应该把以轩那个混小子给拖回来,谁让他这个时候装什么孝子了!
现在反倒是连累了自己,实在是可恶!
凌以晨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叔,只是觉得,没有感情的婚姻,真的是可怕,即便是二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二叔竟然还能这样冷漠……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吃完饭以后,凌以晨一个人在后院里面散步,最近凌家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不需要她去操心,可是,说到底,她的心里还是觉得担心的,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家。
凌以晨本想着去外面的公园里面走走的,天气炎热,她也就不愿意出门了。
刚好家里后院绿荫遮蔽,难得清凉。
凌以晨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后院,心里忍不住感慨万千。
在她很小的时候,凌家还没有分家,兄弟姐妹都住在一起。
那时候,家里似乎很热闹,也许是因为他那时候年纪小,并没有感觉出来其中的尔虞我诈吧。
那时候,妈妈总喜欢带着她来这后院种郁金香,一到春天,约莫是四月份的时候,这里便成了郁金香的海洋了。
可是,现在看看,一株郁金香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也许母亲离开的时候,这个后院,就已经变了吧。
凌以晨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右边的那个小亭子走过去。
小时候,爷爷总喜欢抱着她,就那么坐在凉亭那里,看唐诗宋词。
那时候,她觉得很无趣,可是,现在想来,竟然是觉得十分怀念,有些不舍旧时光。
走到了凉亭的转角处,凌以晨却是听到旁边角落里,好像有人哭泣的声音。
是她听错了吗?
可是,那声音有些压抑,却又因为距离的原因变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是真的有人。
凌以晨停下来脚步,慢慢走过去。
这才发现,那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的堂嫂,谢玉洁。
“堂嫂,你怎么了?”
凌以晨走过去,扶着谢玉洁,走到了凉亭下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可是,谢玉洁全身都在发抖,她真的很害怕。
“以晨,我真的好怕。”
凌以晨拍拍她的后背,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庞,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在整个凌家,如果说最无辜的人,那应该就是自己的堂嫂了。
她这样的女人,本应该优雅、幸福地过这一生,却偏偏嫁给了自己的堂哥,来到了凌家。
“不怕不怕,一切都会没事的。”
凌以晨并没有问她是因为什么事情哭泣,因为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即便是堂嫂不说,她都能感觉到。
因为自己的堂哥凌以轩。
谢玉洁哽咽着,说道,“以晨,以轩现在这样,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我真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住。”
凌以轩最近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考虑一下,整天熬夜、醉生梦死地过日子。
谢玉洁心里是真的害怕,如果凌以轩有一个什么三长两短……
凌以晨皱着眉头,开口安慰道,“你放心吧,过段时间就好了,现在二婶刚刚离开,堂哥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可是,他如果一直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呢?”
谢玉洁仰头看她,一双大眼睛,早就已经是泪光盈盈了。
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她的恐惧,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有多么害怕失去。
凌以晨轻声安慰道,“不会的,堂哥一定会过了这道关的,我答应你,有时间的时候,我去劝说一下他。”
听到凌以晨这么说,谢玉洁这才点点头,心里稍稍放心了一点。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凌以轩现在这样的状态,让她觉得不安、害怕。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是一个妇人,丈夫说的很多,她不懂,家里的很多事情,她也不愿意去参与。
至于婆婆生前说的那些必须要得到的东西,谢玉洁也觉得很是没有意思。
她只想要平平淡淡的幸福,相夫教子就好。
日子不需要荣华富贵,安安稳稳、快快乐乐比什么都要重要。
可是,如今就是这样的愿望,她都已经觉得实现起来好难了……
凌以轩还一个人跪在灵堂上,晚饭也没有吃,整个人看起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凌敬峰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好像是刻意地提醒自己的儿子,他过来了。
凌以轩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一下,只是低头,继续看着自己面前母亲的遗像。
他知道是自己的父亲过来了。
看到儿子竟然对自己熟视无睹,凌敬峰终于忍不住了。
“以轩!”
凌以轩这才扬起头。
“爸,你有什么事情吗?”
凌敬峰尴尬着,开口道,“我过来,过来一起陪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面前妻子的遗像,那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和微笑的脸庞,凌敬峰总觉得有些心虚。
如果不是老爷子一定要求自己留在这里,他才懒得留在这鬼地方的,阴森森的。
凌以轩冷冰冰地开口,回答道,“你如果心里不愿意,大可以离开。”
凌敬峰皱着眉头,他也不是不愿意吧,只是觉得这地方不太好。
“以轩,我看这外面也挺晚的了,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
凌以轩只是冷冷地反问道,“我离开了,父亲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吗?”
凌敬峰脸上的表情上稍稍凝滞了一瞬,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为一个不重要的死人守灵,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以轩,爸看着,其实……其实今天外面天气有点冷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凌以轩回过头,目光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老爸,说到底他还是想要回去歇着。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不需要在这里找各种理由来劝说我。”
凌敬峰紧抿着嘴唇,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他倒是想要离开,可是,老爷子如果看到以轩一个人在这里守灵,到时候肯定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他已经停了自己在公司里面所有的职务,就是为了以轩这个臭小子。
“以轩,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可是人死,毕竟不能复生。”
凌敬峰走上前,正想要把跪着的儿子扶起来,可是,凌以轩却冷冷地推开了他。
一个不留神,刚好把凌敬峰推到了灵台的方向,凌敬峰不受控制地,整个人朝着那个烛台倒了过去。
一阵风吹过,那蜡烛灭了,整个灵堂里面的光线下来,只有照片旁边的蜡烛还亮着。
而凌敬峰的瞳孔骤然放大,看到那照片里面的女人时,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惊恐不安,就像是看到了厉鬼一样。
“啊!”
他大声地尖叫一声,颤抖得整个人都开始打起了哆嗦,甚至一不小心手弄翻了上面的果盘。
苹果撒了一地,整个灵堂变得乱七八糟。
凌以轩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狼狈的样子,他不明白,刚才父亲为什么那么紧张,为什么那么害怕?
“爸,你怎么了?”
凌以轩走上前,虽然说他并不喜欢凌敬峰,可是看到凌敬峰这副样子,他还是想要去安慰一下。
但是凌敬峰只是紧紧地抓着凌以轩的手臂,死也不放手。
他哆嗦着,颤抖着,支支吾吾地说道。“以轩,以轩,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地方有鬼,真的有鬼!”
“爸,你怎么整个人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凌以轩看着自己的父亲,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他就算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守夜,也没必要找出来这么拙劣的理由来骗自己,说这里有鬼吧。
“有鬼,以轩,你听爸说,这里是真的有鬼。”
凌以轩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满脸不理解的表情。
“爸,你不会是刚才头碰到什么地方,受到什么刺激了吧?”
“没有没有。”
凌敬峰拼命地摇头,然后双腿颤颤地离开了灵堂。
外面的风刮的正大,整个后院里面的叶子唰唰地响着。
树梢偶尔会飘落下来几片叶子,就像是灵堂中央挂着的那飘摇的白布一样。
凌敬峰在刚离开的时候还是慢慢的走,装作淡定的样子,只是那儿发颤的双腿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一离开了灵堂的门口,他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回了自己的卧室。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阴森,太可怕了,他再也不要过去了!
而刚才灵堂里面发生的这一切,被正准备过来的凌以晨看得清清楚楚。
二叔刚才为什么那么害怕……
这件事着实奇怪,要说二叔平时胆子也是挺大的。
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简单的灵堂所吓到呢,更何况,这里面的人是他的妻子。
凌以晨皱起了眉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其中的原因,也许,这件事自始至终只有一种可能,二叔是问心有愧。
一个人,只有对死人有愧疚的时候,才会在那人的灵堂感到害怕、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