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件女士外套是什么意思。
她假装不在意的问:“昨晚那女人很漂亮,是你女朋友吗。”
田语桑现在没心情说话,只自顾自开门。
“不是我八卦啦,大家都在传——”,她声音本来就尖,这会儿又掐得极细,像春天里被人掐着脖子的猫,瘆人的很,“——她是你金主呢。”
田语桑终于给了她个眼神。
这眼神并不友好,甚至带了几分厌恶。但姑娘却没发现,依旧用那细细的嗓子说:
“我猜不是,看那女人——”
田语桑径直进屋,门狠狠撞回门框。
他把自己砸进床里,床垫发出痛苦的,低低的呻吟。他侧过身,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无力的圆。
隔着墙壁,女人的声音清晰传进耳朵里:
“都说他有女朋友的,你非去招惹他,这下丢脸了吧。早跟你说别去招惹他,他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
然后那个尖细的女声说:
“怎么就不是啦,他要真有能耐,还能住这。你没瞧见,昨晚那女的,穿的可是杂志上的鞋,九千多块,两个月工资呢。要我说,那女人根本是和他玩玩,要真对他有意思,还能让他住这里。”
怕他听不见似的,女人拔高声音:
“我们店长都舍不得买那么贵的鞋呢,她那鞋肯定是假的,哪有人舍得花那么多钱买双鞋,那女的一看就是爱慕虚荣——”
田语桑用枕头捂住耳朵,声音却扒开枕头,往他耳朵缝里钻:
“万一是真的呢,隔壁小哥可不像穷人啊,说不定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小王他们跟我说,他那鞋也得好几千。”
“得了吧还少爷,你才来不知道,他都在这住好几年了,开头那几年,没事就在屋里叮叮当当扰民,邻居可烦他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女声把声音扬起得更高:
“也就是我心肠好,从没投诉。诶说到小王,你知道他送我——”
戴上耳机,世界清静了。
田语桑大概明白老周为什么生气了,所有穷途末路的人都是一样的。
塑料袋里一共十万零三千块,整的是陈佳音昨晚给的,零头是田语桑的积蓄。
他没取过这么多现金,不知道需要预约,他等了好久才拿到这些钱。
他没偷,也没抢,这钱来路正当,但他就是心虚。工作人员从他身旁经过,偷窥的目光隐蔽而探究。他都知道,却只能假装淡定。
他猜他在那几个小时里丢了什么。
自尊,还是底线。他这样做,跟被人包养也没区别了。
可就是这样,他还想试一次。他想做音乐,他不想放弃。
耳机里的男声清澈悠长,他这才发现是老周的歌。N.A最后一张专辑,他们最后的荣光时刻。
怒火登时翻腾,他想砸烂这张唱片,但手举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算了,说不定等他老成老周那个时候,还得靠这张专辑跟人吹牛。
最重要的是,他买不起新的了。
老周那是干不下去了,得重新找份工作。他挣扎着起床,双脚才踩到地面,两腿一软,直直摔了下去。
他从昨天就没吃饭了。
他狠狠捶着床垫,床垫笨重弹起,连同他的愤懑,悄无声息的落下。
隔壁开始做饭了,小葱被油爆的‘刺啦’‘刺啦’响,香气很快飘来。对门的孩子这次考试成绩不错,正跟父母撒娇求表扬。
田语桑突然很想家。
但他没家了。
第一个不要他,第二个他没脸回。
想起家,不免想起陈佳音。他这才迟钝地想起来了,那十万块,是她的钱。
绝望是从云端跌进地上。
绝望是发誓改变世界,最后才明白只是螳臂当车,变的只有自己。
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你知道尽头繁花似锦,更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到不了。
胃里一阵抽搐,他想吐。
还是得找工作啊。他想,得付下个月房租。
他又开始挣扎,却站不起来。他干脆躺在地上。
“……废物。”他一遍遍重复。
地板又冷又硬,硌的他肩胛骨生疼。意识逐渐回笼,他不知道自己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他听见手机响。
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又担心陈佳音找他,还是接了。
是个陌生人。
那人很客气,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老大,还记得我吗,小路啊,您帮我改过期末作业。……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您知道有我这么一人就行。”
“我找您老江湖救急来了。”
“我现在在游戏公司上班,公司新出个游戏,需要背景音乐。”
“我知道,让您配少女游戏实在屈才,可我真没辙了。上头急着要,工作量又大,一般人搞不定啊老大,老大您救救孩子吧。”
田语桑不记得这人,听语速估计是以前一起玩饶舌的。
救个屁。他想,大家一起完蛋吧。要不是舍不得,他早把器材砸了。
他这边一语不发,对方却叨叨地起劲:
“……但是吧,给的钱也多。我们主管说,如果质量好,可以长期合作。这机会很不错的,您知道我们公司吧,全国最大的游戏公司……”
真TM操蛋。
田语桑用胳膊遮住眼睛,笑出了眼泪。
我好像一只狗啊。他想,机会是吊在前头的肉骨头,都不用看见肉,只要闻着香味,他就晃着尾巴追上去。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想试一次。
我怎么就过的这么操蛋。他问:“什么时候要。”
对方小心翼翼的问,“咱能不能尽快开始,这项目真的很急。”
“明天。”他坐到桌子前,往琴键上敲了几下。
其实今晚开始也可以。
是不是不服。他问键盘,是不是想再试一次。
电源没插,编曲键盘没有声响,他无声地弹了首‘命运’。
手机反应依旧迟钝,好一会,他才在通讯录里找到陈佳音的名字。
自从他离开,她再没换过联系方式。
犹豫许久,删删减减,他终于发出短信。
他知道自己是欺负陈佳音,他也知道陈佳音不会在意。
他更看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