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震颤其实只是一种错觉，主要是由于那些聚集在这酒店之中的，那些几乎将这空中餐厅整个儿给包裹起来的鬼魅们引起的——这些鬼魅们迫切地想要参与到周若虚和王梓清之间的争斗中去，但是却在王梓清的铃声下不由自主地开始震荡，甚至呈现出即将涣散无力支撑的架势来。
“你的进步很大。”周若虚察觉到了王梓清的能耐，开口感叹了一句。
“因为我交了一个好朋友。”王梓清冷着脸回答道，“这是你的安排，你应该高兴才是。”
……
王梓清在被沐初阳丢在下方的楼层中的时候，也是无比紧张的，当然，对她来说，更多的是纠结和进退两难。
而在这个时候，王梓清的身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阵电话铃的声音——王梓清之前一直想要避免自己被沐初阳找到，所以她将之前的手机给丢进了嘉淞边上的海湾里面，故而此刻的铃声更是让她惊慌失措，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手机是沐初阳不知何时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的，此刻正被一通电话点亮了屏幕。
王梓清怀抱着一丝疑虑，接通了电话，而后她便听到了这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动静，包括沐初阳是怎么和那堆僵尸们争斗的，怎么与周若虚进行了一番交谈的，又是怎么让周若虚遭受了一把重创的，等等等等……王梓清其实也没法判断出周若虚到底有哪些话是真心实意，于是她纠结了半晌之后，终于起了一卦，而后她就看到了沐初阳前方的死路一条。
这样的占卜结果让王梓清心惊肉跳，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回自己面临的是一场非此即彼的选择，而在一番纠结之后，她的本心告诉她，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
“是啊，我很高兴，至少现在的你，不再是青城山上那个孤孤单单没有朋友的小丫头了。”听到王梓清的回话，周若虚点头微笑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的模样——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大殿里，手里捧着一只已经死去的小猫在喃喃自语……那个时候你抬着头对我说，这个世界上要是有能让死去的存在重新活转过来的法术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让你的朋友再活过来，再陪着你去看那青城山的日出日落……”
周若虚提及的往事是王梓清深埋在心底的微妙回忆，于是王梓清手中的铃声竟稍稍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停顿。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会为你找到复生之法的。”周若虚继续说道，看起来好像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但是他身遭所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却是越来越沉重，“看看她，你该知道，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这算什么成功？”王梓清的视线往那女僵尸和沐初阳的方向瞟了一眼，眉头愈发纠结，与此同时，她亦清楚地感应到了那些充斥于各个通道的阴风之中的鬼物的变化——那些鬼物开始汇聚结合，往着庞然大物的方向发展，当形体大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又开始坍缩，最终，竟形成了一个个有手有脚的五官清晰的完美人形，这些人形撕碎了通道上原本存在的屏障，一步一步地往这空中餐厅逼近，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意味。
“那些鬼魅们也想复生？”王梓清挥剑上前，在与周若虚交手了几次，接下了几轮仿佛试探的进攻之后，那群进入这餐厅的鬼物突然发出一阵嘶嚎，王梓清从这嘶嚎中感受到了那群鬼物们的心愿，再一次地开口问道。
“我答应过他们，如果他们表现得足够好的话，我会为他们找到一具肉身，让他们从此能够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周若虚回答，“这复生之阵耗费了我这么多年，可是完全有余力再复活几个人的。”
“杀死很多人，而后再复活一些人？”王梓清当然能够看出这所谓的复生之阵是怎样的玩意，也知道这阵法一直以来是被作为禁术封锁的——事实上，单就周若虚将这阵法重现人间这一件事，周若虚便该被青城山以门规处以刑罚了。
周若虚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有的人应该活着，同样，也有很多的人应该去死——你们替天行道用自己的标准来判断其他人或鬼物的存亡的时候，不就是怀抱着这样的认知的吗？”
“难道这楼里的人你都经过了算计？这是你的公平？”王梓清有些吃惊。
“你对我操控命数的能力有什么误解吗？”周若虚依然是自信满满。
这句话一出，王梓清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根本无法逾越的大山，同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心里原本还揣着的一些小念头给浇了个透彻：“难道沐初阳和我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举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王梓清跳出了周若虚的攻击范围，开口问道——对于周若虚的举动，她猜得很累，同时她又无法让自己像沐初阳那样，在发现情况不受自己控制或者哪儿哪儿不对劲之后，便单纯地为反抗而反抗，并意图从反抗之中找到出路来。
王梓清总是忍不住会想周若虚的每一句话背后有没有深意，这一步走出是不是已经排布好了之后的七八九十步——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比沐初阳更了解自己这位师兄的实力的缘故。
沐初阳一边躲避着那女僵尸的攻击，一边也注意着周若虚这边的举动，在发现王梓清似乎又被周若虚的三言两语给带得茫然无措了，心底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沐初阳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么王梓清大概就又要被周若虚忽悠得坑了，于是他当即从自己的后腰处抽出了一把手枪，对着那女僵尸便是“砰砰”两枪，第三枪更是直接射向了周若虚。
那女僵尸两手一分，便将那两枚射向自己的子弹给拨了开来，而当她发现周若虚也在枪口之下的时候，立即横过了身子，用自己的肉身挡在了那子弹的路径上。
这一枪射在了那女僵尸的肩头上，只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焦痕——沐初阳可没法像王梓清那样用那些特制的弹药，所以他用的都是普通的子弹，这自然是无法破开那女僵尸的皮肉的。
“没有用的。”周若虚察觉到沐初阳这边的动静，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并且，因为周若虚表现出了想要与沐初阳说上几句话的意愿，那女僵尸也顿时停下了攻击，乖乖站在了一旁。
“我知道没用。”沐初阳得了空，当然要抓紧时间开口，“我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哦？”周若虚听到沐初阳的话，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毛。
“你一直在说命数，说一切事情都是注定，其中的人，你我她，全都是身不由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认命，而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沐初阳抛出了自己的长篇大论——这些话他早就准备着拿来反驳周若虚的那么一通命数之说了，不过他一直在等着王梓清的出现，等着自己能够着王梓清的面把话说清楚，毕竟，他根本不需要用这些话来说服自己或者周若虚，但是他需要亲眼确定王梓清有听明白他要说的这些话。
“哪怕是最极端的情况，你将我逼在绝境，让我去杀我不想杀的人，否则就去死……那么，我若杀了人，根本原因是因为我怕死；而我若选择了自己死，根本原因则是我觉得对方的命比我重要——这些选择的根源在我自己，而不在冥冥之中情非得已的命数，至于你的逼迫，也只是一个先置的前提，却不是我做出决定的绝对原因……虽然那种情况下我会想要杀了你，但是若杀不掉的话，我愿不愿意找个死赌这条命，也依然是我个人的决定。”沐初阳继续说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几乎想都不想就要和你作对呢？因为我看不惯你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我想让你出错，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事情便都会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为了这个目的，我是否中计，是否依然在被你牵着鼻子玩，是否最终仍会死无葬生之地……都无关紧要。”
“只要这一刻，我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其他就没什么所谓了。”沐初阳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对你这种算天算地的人，我能做的，也就是只看当下了。”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吗？真是好境界。”周若虚呵呵一笑，接口道，同时抬手指向了王梓清，“而她现在，则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了。”
“哦？这么说她比我境界还高点？”沐初阳挑眉。
“正是。”周若虚回答，“所以，还期待着她能成为你的助力吗？”
“似乎是不行了。”沐初阳叹气，“我本以为自己还能努力一下呢。”
“好吧，最后一句话。”沐初阳看向王梓清，“我需要的，是你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