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坚强,不过是在逃避的身上涂上一层保护色罢了——写在前面的话。)
吴凡将左手肘抵在桌面上撑着脸,眼神瞄向右边,在那里白艳芳一如既往地文静乖巧,她的目光始终游离在窗外,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吴凡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的扣在桌面上,他发出的声音并不大,自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他一边富有节奏的敲打手指一边想起了几天前,几天前两人因为一件怪异的事情产生了交集,现在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一样。
“远离我,我会给你带来不幸的。”这是几天前吴凡离开白艳芳家时,她所说过的话。
“不幸嘛”,吴凡咧嘴笑了笑,要说不幸他吴凡敢说第二又有谁敢说第一了,新近死了爷爷,梦里有个红衣女人要杀他,有个“魔鬼”想方设法的要和他交易,以及自己会在失忆后化作一个浑身冒着黑色火焰的怪人。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幕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概都会接受不了而疯掉,但是从小在浑浊不堪的泥泞里摸爬滚打的吴凡倒是很快就适应下来了,反正他说的话也没人相信,何不“既来之,则安之”,毕竟他已经“死”过了一次的人了,很多事情都看开了许多。
相反,白艳芳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号称最近能听到遥远的呼唤且能听到周围人心声的少女,对于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非但不慌反而非常冷静。
但是两人经过一番接触过后,吴凡倒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是白长在脑门儿上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眼拙到一度认为白艳芳冷酷神秘到不像人。
那个小个儿少女平时装的像个孤傲的女王,可她始终只是个娇滴滴脆生生女孩子呀,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心疼起了白艳芳,这样一个小女生不但要忍受别人的疏远和奚落,还要将那些奚落与侮辱一字不差的装进心里,甚至有时候还要面对赵宇栋那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让吴凡头回觉得白艳芳蛮惨的,以前认为的她的坚强不过是在逃避的身上涂抹上的一层保护色罢了。
但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的白艳芳依旧还能保持童真,不忘初心,难道是因为她名字里带了一个白字,所以才会成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吗?
吴凡不懂,可是他就是这样,越想不透的问题就越喜欢钻牛角尖,越愿往深处想。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句话不假,要不然怎么从清晨到傍晚的时间犹如眨眼一瞬了?吴凡的幻想也随着放学后的铃声响起而停顿了下来,眼瞧着其余人收拾行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吴凡却在心里自嘲道:“又要留下我们两个没人疼没人要的孩子咯”。
他的思绪虽然被人流打断了一会儿,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又重新聚焦于白艳芳身上,他静静观赏着清风徐徐吹过白艳芳的发梢,秀发的主人右手支着下巴,绝美的侧颜沐浴在晚霞里的美好场景。
“我不是说了嘛,不要跟我有交集。”看着其他人的悉数离散,白艳芳这才慢慢转过头来面对吴凡,她的语气既不讨人喜欢也不让人生气。
“那个,那个,对了,赵宇栋怎么样,他最近有没有来骚扰你。”即使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象时的那样,但是面对白艳芳时,吴凡依旧有种老鼠遇见猫的慌张感。
“赵宇栋”,白艳芳不由得皱了皱眉,显然她不是很想提及这三个字,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后又开口说道:
“这后面倒是没见过了,不过我听到的平时他的一个小跟班的心声说,他最近好像有些精神不太正常,应该是跟那件事有关。”
白艳芳说完这话,拧起了书包扭头便走,走到教室门口附近的时候,她又将头转向蠢蠢欲动的吴凡,开口说道:“我警告过你了,你还是要跟着我是你的自由,我不好说什么,但是今天你能不能不要打搅我,让我静静。”
“啪!”
教室的门紧被白艳芳重重地带上,吴凡看着迈出教室的白艳芳的身影,愣在了原地,一时有些怅然若失。他觉得共同经历过那件事后,两人的关系应该可以拉近了一些,所以这几天来他才会偷偷摸摸的跟在白艳芳身后,明明两人的家不在一个方向,可是吴凡每天都会起个大早,赶在白艳芳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只为了一次“偶遇”。
但是明显他想多了,白艳芳的态度除了刚开始两人在她家里时好一些,之后又回到了过去,即使遇到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吴凡,也爱搭不理。
吴凡心里苦笑着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又不由得有些自嘲,自己就像一只活在黑暗里的蛾子,因为对温暖的向往,明明知道自己最终结局会被炙热的光芒焚烧殆尽,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
“既然她说不要打搅她,那今天就不要打搅她好了”,吴凡枕着后脑勺,慢悠慢悠地走在校门前那条残破不堪的公道上。没法继续跟踪白艳芳,他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他们的学校位于城市边沿的一角,据校史记载已经有70多年的历史了,这里曾培养出过各个行业的人才精英,很多知名人士还是本校校友。但是看着道路两旁杂草丛生的荒地,看着校园内部破败不堪的建筑设施以及脚下那坑坑洼洼何其悲惨的道路,吴凡却有些不信。
“如果真的跟校史简历所说的一样,学校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搞是有些搞不懂,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名校,那么筑梦墙上那一堆堆光鲜亮丽的高考状元的画像又是怎么回事,学校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违对所有家长说谎吧。
还有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赵宇栋的父母,那位学校小霸王据说初中时期成绩就是班级里的前三,即使这成绩有水分但是也应该相差不远,据说赵宇栋就读的初中是以严打严抓出名的,严打作弊,严抓早恋。况且也没有哪个家长不希望送自己孩子去更好的学校吧,毕竟对于大多数中国家长来说,选择一个好学校这就意味着将来孩子能有个好前程。总不见得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儿子呼风唤雨?
想到这里,吴凡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他其实很擅长于思考,只是以前有爷爷在他身边,遇到麻烦有爷爷在背后支持他,为他遮风挡雨,他也就懒得想那么多,但现在爷爷走了,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不由得小心谨慎了许多,自然而然的开始观注起了周围的人事。
可他非但没有因此解开疑惑,反而越发的不安,尤其是那天在白艳芳家里时,他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朝着他渐渐靠近,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束缚在蛛网里猎物,眼睁睁看着捕食者降临时一样。
没有白艳芳分散他的注意力,这越发强烈的不安感促使他不住的思考,无数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可是他却越想越没头绪,就像风信子随风飘荡,找不到落地的方向一样。
爷爷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据法医说是死于心肌梗塞,可是他与爷爷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发现爷爷有心脏病史啊。虽然说人老了就容易出事,可是早上人还好好的,下午就莫名其妙的不在了,这让吴凡有点不能接受。
还有那个奇怪的梦是怎么回事?那梦简直真实到可怕,但最令人疑惑、令人感到害怕的不是那梦的真实,而是那梦的内容。那个红衣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梦里,而且还要杀自己,还有爷爷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还有想要和我交易的魔鬼,我的胸口,裹着黑色火焰的我,白艳芳,学校,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
吴凡越想越觉得头疼,脑子里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蚁虫钻过,胸口也跟着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苏醒,他的耳边听到一阵阵“铛铛铛”的铁链拉扯声,就像有什么东西牢牢锁住自己意识深处一样。
他索性抱着头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踹着粗气,任由冷汗打湿他的头发,浸润他的后背。
突然一个画面闯入了他的大脑,一个女人慢悠悠的走在一处林荫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将一地染的金黄,女人穿着一袭浅绿色的连衣裙,清风吹拂起了她那有些微卷蓬松的头发,可是女人一路朝前,不曾回头半点。
“妈妈!”,这两个字在吴凡心底酝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她不是你妈妈,你没有妈妈。”吴凡脑海里画面紧接着一转,是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在嗡动嘴唇,两者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吴凡的斜刘海是从左往右,而那个人的斜刘海是从右往左。
“忘记吧,把这些暂时忘记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那人的嘴角又嗡动了起来,吴凡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伸出,他那焦躁不安的大脑瞬间安静了不少,就像是一只被人挠动下巴的小猫,舒适惬意。
可是还没等他完全享受这份舒适,一阵刺痛从他胸口扩散,他感觉自己整个胸口即将裂开。
“这是我的祭品,这是我的猎物,我不管你是谁,给本帝乖乖的滚出去。”吴凡这次又听得自己脑海里闪出的另外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威严而又沧桑,显得极其霸道。
是你,那个“魔鬼”,他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先前想要将他引向堕落的“魔鬼”的声音。而另一个让他感到暖心的声音正是他先前和白艳芳一起落难,在他被魔鬼掌控之前传来的让他不要怕,后面一切交给他的那个声音。
“区区一个残魂何必那么执着,只要你肯效忠本帝,本帝可以让你回归完整,还可以帮你重新回溯肉身,如何?”吴凡脑海里能听到那个“魔鬼”的声音,但是他却知道“魔鬼”不是在同他讲话。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知道?”那个让吴凡心安的声音又从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这个世界就没有本帝不知道的事。”
“那你说说我是谁?”
“你先投降本帝之后,本帝再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我在考虑投不投降。”
“你先投降”
“先告诉”
“先投降”
“告诉”
................
吴凡感觉头脑里一片嘈杂混乱,就像清早时分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顾客和小贩,明明是他的身体,但现在却搞得他才是外人一样。
“别争了!”
“我不管你们谁是谁,这是我的身体,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他冲着脑海里的争执两个声音大声吼道。
嘈杂使得他心烦意乱,也减消了他刚才的恐惧感。
他脑海里的两个声音被他吼的一愣,停止了争吵。
“现在听我的”,虽然仍然没弄明白状况,但是吴凡觉得有必要证明他的身体只有他才具备身体的支配权。
“魔鬼,你到底是谁?”
那个“魔鬼”显然有些不以为意,呵呵冷笑了一声。
“你如果不配合,我就,我就......”吴凡突然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同他们谈判的资本,他一咬牙,突然放下书包,从书包里翻出一把小刀来,他把小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道,“如果你不配合我,我没有伤害别人的办法,我却能终结自己的生命。”
魔鬼沉默了,气氛有些僵持不下,场面一下冷清到了零点,就在吴凡犹豫要不要狠下心来先在脖子上划破一道血痕的时候,魔鬼终于开口说话了。
“好吧,小子你赢了,虽然本帝不相信你会自寻短见,但是我还是说了吧,省的你以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魔鬼的声音轻缓了不少,显然面对吴凡此举,他有些服软。
“本帝叫做冥皇残道,至于来自哪里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需要记得本帝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你作为我的容器。”
“大事!什么大事?还有容器又是个什么意思?”吴凡打断了那个自称冥皇残道的“魔鬼”的话,好奇宝宝似的发问了起来。
“本帝不喜欢别人打断我的话,如果不是需要你帮助本帝解除封印,本帝一定将你和你所在的世界消逝于虚无。”冥皇残道冷哼一声,显然心高气傲的他觉得和吴凡对话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哎,你要搞清楚如果我不帮你去解除那个什么封印,你了出不来了啊,喂。”吴凡自觉得自己手握一张底牌了,先前谈判不对等的局面瞬间回转了过来。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他是在同一个“魔鬼”谈判,魔鬼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
果然冥皇残道在听完他的话后又是呵呵一声冷笑,吴凡瞬间觉得自己的浑身变得不自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大脑好像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指挥权,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张开,看着小刀滑落,看着这张开的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你要搞清楚现在和你讲话的是谁,本帝不喜欢别人威胁我,本帝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意接着等下去。”冥皇残道恶狠狠地冲着吴凡说了一句,又冲着吴凡脑子里另一个声音讲道:“那边的残魂,你也不要妄想同本帝动手,即使如今本帝不复当年,也绝对不是你能抗衡的。”
吴凡发现脑海里的那个长得很像自己的人一下子消散了,他的脑海里又只剩下一片黑暗。
“很好,小子,现在没人能帮你了”,冥皇残道声音几近咆哮。吴凡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来自手上的巨力掐的他将要窒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突然感觉浑身一轻,他的手臂又能再次使唤,但是他还来不及高兴,只感觉大脑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冲量在他每一个神经元里扩散,大脑将要裂为几半,天灵盖分分钟要被掀开似的,紧接着咸热的血液顺着他的五官流淌而出,痛苦在脑部蔓延,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条泥鳅似的在地上翻过去,覆过来。
他此时的形象披头散发,七窍流血,模样可怖的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
“你竟然,你竟然”,脑海里又一次传来冥皇残道的愤怒咆哮以及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是我知道谁要是伤害他,我就让谁去死好了。”男人的声音干脆,冰冷,就像是一只守护着自己幼崽的雌狮。
吴凡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脱离冥皇残道的控制了,但是他无暇同那个男人道谢,他奋力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着家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