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桥五中离家就很近了,每天在家门口搭一辆201路,十分钟就到学校门口了。通知了开始报道的时间,丁夏一早就拿着自己的材料去了学校。五中门口竖着15块板,每个板上都写着新生的分班情况。许多家长带着孩子,目光在大字上游移。
丁夏从1班逐个往后看,在3班的名单里看到了袁钟灵的名字,在5班的名单里看到了祁凡宇,其实很多以前同学的名字也都散落在15块板的各个角落里。银桥太小,就算是在通西省内,也不算是个面积大的城市。整个市里普通高中有七所,五中和实验中学是唯一两所省重点,实验中学历史悠久,教育资源设备也比较完善,每年不仅有很多奥林匹克竞赛,还和欧洲许多高中有交换项目。同样是省重点,银桥人总说五中其实是拼命三郎。为了评上省重点,五中在三年内达成了许多在别的学校看来无法完成的目标,终于在三年前够上了省重点的尾巴。去年经历了一次换校长,现在的五中也面对着不稳定的状况。
丁夏在10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10班是五中众所周知的文科重点班,丁夏的名字排在第二,学号10002。
她拿着自己那台几百来块钱的山寨机给袁钟灵打电话,透明的键盘一阵一阵闪着红黄蓝绿的跑马灯,仿佛深怕没有人知道她在打电话。
袁钟灵没一会儿也到了,她穿了条白色的长裙,扎了个马尾在脑后,在人群里很是显眼。丁夏带着她走起了报道流程,明明也就早到一小时,这会儿觉得自己是个学姐了。排队到自己班主任处签名是最后一个环节了,3班排起了队伍,不知道是前面出了什么问题,丁夏踮脚往前看,只看见一个家长弯着腰和班主任在说话,队伍的最前方是个个子不高的女孩。
“这是怎么了?”丁夏不耐烦地叹了一句。
“等等吧。”袁钟灵回答。
丁夏觉得有些不爽,站平了脚,四下张望。站在身后的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是个穿T恤和牛仔裤的男生。他礼貌地问:“不好意思,请问下这是3班的队吗?”
丁夏点点头:“是啊。但前面堵住了……”
男孩点点头,额前的刘海在空气里晃荡了两下,丁夏才看清他眉毛上面有颗痣。
“你是3班的吗?”丁夏问他。
男孩又点点头。丁夏也跟着点点头,没再跟他说下去。
3班的队伍终于往前缩了,排到袁钟灵的时候,他们班主任和她确认了一下材料信息,丁夏往四下望去,隔着4班的队伍看到了排在中间的祁凡宇。
“凡宇!”她朝那边挥手喊他,祁凡宇也连忙挥手。
“你弄好了吗?”祁凡宇问她。
“早就好了,你呢?”她插着腰大声问祁凡宇。
“这条队排完就好了!你们一会儿有事吗?”
丁夏摇头:“去我家吃个饭吧!”
祁凡宇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袁钟灵弄完之后,她便拉着袁钟灵去找祁凡宇,没再看排在身后的那个男孩。
丁夏再一次见到那个男生,就是军训的第一天,她穿着宽大的迷彩服,军帽下面全都是她发丝里渗出来的汗。她一蹦一跳地跑到3班的方阵去找袁钟灵,只见袁钟灵盘着腿坐在草地上,脸色发白。
她从小就不算身体好,初中的时候体育项目基本上和她无缘,中考体育基本上就是老天看她太可怜,让她走运踩着各种线过了。军训对她来说,基本上算是极限运动了。丁夏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笑嘻嘻地抓着她被迷彩服罩在下面的细瘦手臂:“灵灵是不是不行了呀?”
“走开。”袁钟灵有气无力地回怼了她一句。
“哈哈,跟你开玩笑啦,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买?”
袁钟灵看了一眼手里空空的水瓶,点点头。丁夏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去小卖部,刚走出3班的方阵,突然听到身后的女生一声惊呼,吓得她连忙回头——袁钟灵整个人昏倒进了足球场的绿草地里。
丁夏连忙跑回去把浑身瘫软的袁钟灵扶起来:“你们教官呢!”
“教官……教官……”女生们都惊慌失措,四下找不到教官的踪影。
着急正上头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丁夏面前,他倒没说多的话,背对着蹲下身:“把她扶上来,去医务室了。”丁夏连忙配合。
丁夏跟在背着袁钟灵的男生背后小跑,一路到了医务室里。男孩摘下了帽子,帽子下面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她才看清他的脸,和他眉毛上面的痣。
医务室的老师说袁钟灵应该是低血糖,军训常有的事,不必太在意。窗户外面传来了集中的口哨声,老师便让他们赶紧回去,他留下来照顾就好。
回操场的路上,男孩走在丁夏前面,丁夏跟着他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肩膀很宽的样子。她没有跟上去和男孩说话,男孩也没有回头来看过她。
走上体育场,3班的队伍已经在草坪上拔军姿了,丁夏才两步赶了上去。她拽了一下男孩的衣袖,说:“谢谢你啊!”
“没事,都是同学。”
“你叫什么啊?”
“我叫盛晖,你呢?”
“丁夏,夏天的夏。”
“那我,我先走啦。”他笑起来摆摆手,“一会儿见,丁夏同学。”
丁夏点头,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话的男生,笑起来倒是有种漫长炎热的军训生活里难得的清凉,她也跟着笑,然后开开心心跑回了自己班上的方阵里。
高中开始就有晚自习,即便是军训的时候也不得幸免。丁夏坐在第一排,旁边是个从云铜县考过来的女孩,叫金玉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个子矮矮的,每天晚自习她都伏在桌上预习每一本教材。
新发的教材还带着印刷的气味,丁夏还挺偏爱这种气味,但书用久了,这种味道自然也就消失了。她也没有拿笔,只靠在后排的桌子看着英语书。
10班的班主任胡老师是教英语的,也是年级英语组的教学组长,在五中带了很多届文科重点班。她的总是编一条蝎子辫在脑后,穿着属于教师的白衬衣和裙子,涂着大红的口红。她看起来雷厉风行,做事的风格也一样,这一点在开学报道那天,丁夏就见识过了。那时候队伍里有人推搡了一下,她立马站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威严,说:“排不好队的同学都到排到最后去。”说完整条队伍立马缩成了一条。
她每天晚上都会准点坐在讲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不停地在写着。很少有同学敢于挑战她的威严,而在晚自习的时候发出不属于学习的响声。有那么个别几个同学的手机因为手机响起来过一两次,胡老师没说,只是抬起眼皮看过去,一眼就震慑得同学立马按下了关机键,从此再也不敢让手机发出一点点响声。
丁夏无所谓班主任是否是个严厉的人,因为她没必要因为成绩或者因为纪律而担心自己,并且她环顾四周,断定都是考进的重点班,大家应该都是听话的同学吧。
9月1号晚上,班上集中看了中央一台的节目《开学第一课》,节目里请来了四川的同胞,请来了奥运会的冠军。有的同学在默默学习,丁夏却放下了手里的书,仰着头看教室里的小电视。
来到节目的嘉宾,或者他们讲述的故事,对丁夏来说不仅仅只是感动,更是像一条胶片卡进放映机里,这一年来的一幕又一幕都投射在了大屏幕上。
这一年注定不平凡,对中国而言,也是对丁夏而言。从南方的雪,到四川的地震,再到北京奥运会的成功,像见证了一次奇迹,也经历了不一样的自己。
太好了,她在手边空空的笔记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串英语:
Hello,New st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