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沈侯府。
一辆华美的马车停下来,马夫放下马凳,掀开车帘,从里面下来一个中年人,一身枣红色金丝团纹锦缎长衫,青玉束冠,精瘦的五官,一双眼闪着算计和精明,深红的的唇隐藏在胡须之中,遥见沈既安,急忙行礼:“沈侯,多年不见,沈侯安好啊。”
“哟,宋大人。”沈既安急忙上前行礼道。
宋延君,身居户部尚书,掌管土地、户籍、货币、各种赋税、财政收支、官员俸禄等事务,为人精明、市侩、贪杯。老来得子,尤其偏爱家中独子。
宋延君还礼:“沈侯返京已有数日,前些时日也是公务繁忙一时不得空,多方拜访沈侯想来也是军务繁忙,今日得闻沈侯宴请,宋某可是受宠若惊啊。”
“宋大人客气,客气。里面请。”说着唤来仆人领着宋延君进了府内。
吁——一匹枣红马停在了门外,一身常服的薛少卿翻身下马,虽然已是人到中年,却是步伐稳健,面色红润,腰间的蹀躞金镶玉腰带上挂着一把长剑,黑色长靴,疾步而来。
“沈侯!”站在阶下便喊到。
二人纷纷回头。
“哟,薛老弟啊。”
薛少卿,身居兵部尚书, 掌管武官司的选用、兵籍及士兵的操练、军械的制造和保管、军令的发布等事务,曾是从军为沈既安部下,一心敬慕沈既安。
沈既安愣了愣,对宋延君说道:“屋内早已备下热茶,请宋大人入内堂稍座片刻。”
一旁的沈伯搭腔道:“宋大人,里面上座。”
宋延君点了点头,看了薛少卿一眼,转身进入府内。
沈既安走下来,看着薛少卿,笑了笑:“一别数年,薛老弟…别来无恙。”
“沈侯!”说着薛少卿便想要下跪,被沈既安一把拉住。
拍了拍他的手道:“待会儿,我们一醉方休。”
“好。”
暮色四合,天边一片彤红,连云彩也染了一层金黄。
府内一片嘈杂。
“礼部齐筹齐大人到!”
齐筹,身居礼部尚书,掌管朝廷的重要礼节、主持科举考试、负责接待外宾等,为人摇摆不定、立场不坚。
“刑部孙伯庸孙大人到!”
孙伯庸,身居刑部尚书,掌管刑法、律法典籍、司法事务,惧内、好大喜功。
“工部傅伦傅大人到!”
傅伦,身居工部尚书,掌管工程、水利、屯田、农业等事务。为人好色却胆小,怯懦谨慎,人云亦云。
……
…
内堂,已掌灯,四角长桌上摆着精美丰盛的佳肴,青铜觥中温烫着一壶烈酒,严冬刚过,天气才刚刚回暖,屋内还有些春寒,婢女搬来火盆放在屋内四角,沈既安端坐正位,看着堂下众人。
倒了一杯酒开口道:“沈某人回京已有数日,连日来军务繁忙,一直不得空,也是在外已久,实在不懂京中规矩,若有得罪,在此。”说着举起酒杯起身道:“沈某人敬各位同僚。”
众人起身道:“沈侯言重,言重。”
薛少卿喝下一杯酒道:“得知沈侯回京述职,少卿欣喜,一别数年,得见沈侯安好。”说着添了满杯:“遥敬沈侯。”
此时,门口来报。
“丞相明丞汝明大人、中书令楚大人,到。”
众人放下酒杯看向门口,沈既安急忙起身相迎。
只见,远处走来一个神采奕奕的老人。
中等身材,腰背很直,一身深栗色长衫,白玉雕花的腰封上悬着一个浅绿色竹叶绣花的香囊,脚下踩着一双上乘锦缎的黑色长靴,仔细瞧,鞋底还绣着金丝,目光上移,花白的长发梳篦的一丝不苟,青玉的发冠上插着一柄素玉簪,皮色有些蜡黄,额头眼角布满了皱纹,浓密的眉毛已经花白,深陷的眼窝,眼皮松弛盖住了半个眼球,微吊的三角眼,闪着狐狸一般的老谋深算,轮廓精瘦,长长的胡髯几乎盖住了嘴唇,虽然已近半百,但神态悠闲、举止稳健。
再观他身旁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身藏青色长衫,衣领袖口绣着一对振翅双鹤,双眸点缀着红色的宝石,体态发福,肤色较白,脸庞圆润,五官周正,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明相!”
明丞汝一把拉住沈既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既安揽住明丞汝道:“明相上座,上座。”
堂下人纷纷起身道:“见过明相、楚大人。”
明丞汝与沈既安一同坐在正位之上,堂下人按照品阶逐一落座。
月色渐浓,沈伯命人在内堂添了宫灯,酒色渐憨,侍俾又端来一批酒水,瞧着堂下众人皆是满脸桃红,醉眼惺忪。
烛光辉映,杯身相碰,觥筹交错,堂中一群衣着靓丽的舞姬身姿曼妙、舞技高超。
见明丞汝手边的酒樽空了,沈既安端起酒壶想要添上一杯,明丞汝手掌按住杯口摆了摆手说道:“不能再饮了。”
沈既安笑说:“这是内子酿的果酒,不醉人的,犹记得,明相最是贪杯的。”
明丞汝笑了笑道:“明某人一生不才,最喜两物。”
堂下众人放下杯子看向明丞汝,等待下文。
明丞汝伸出两个手指道:“一是珍奇书法拓本。二是佳酿美酒,逢饮必贪杯,如今不行啦。”说着半眯着眼看着沈既安道:“我那个孙女啊,哎…临行前多方嘱咐教我莫要贪杯,早些回府,瞧瞧,哎…”
明丞汝笑着摇了摇头。
“婉兮?”沈既安低眉想了想:“算了算年纪,好似比妤儿年长一岁。”
明丞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不错。”说着忙问:“为何不见妤儿啊,遥记得沈老弟离京之时,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孩童,想来如今也年逾十六了把。”
“不错,我那顽女…”沈既安叹息:“她随我自幼长在军中,太过骄纵,也是怕她顽劣冲撞各位同僚,回京数日,便命她在屋内研习书法、不得外出惹事。”
明丞汝捋了捋胡髯道:“若得空教她与婉兮多多走动…”
“多闻婉兮乃是帝陵城赫赫有名的才女,若得婉兮言传身教也好过沈某一介武夫,打不得,骂不得,左右为难。”
“沈老弟缪赞。”明丞汝叹了一口气道:“妤儿聪明机敏,天真可爱,老朽很是羡慕啊。”轻咳了几声道:“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府了,不然婉兮又要念叨我了。”说罢便起身,沈既安急忙唤来仆人搀扶起明丞汝。
明丞汝摆了摆手道:“各位继续,明某人就先行告辞了。”
“恭送明相…”
仆人搀扶着明丞汝缓缓离开。
……
…
“驾————”马儿疾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安坐马车内,明丞汝长叹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还是回来了…
宫灯内的红烛燃了大半,屋内众人大多已是半酣,沈既安吩咐仆人搀扶着各位大人往门口走去。
孙伯庸半个身子搭在仆人身上,他闭着眼眸,一把拉住沈既安道:“沈侯,孙某人一直听闻沈侯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奈何孙某只是一介文人,比不得沈侯战功赫赫、深得君心…”
沈既安蹙起眉峰。
一旁的傅伦也凑了上来:“沈侯,若沈侯不弃,日后有用得着鄙人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薛少卿走了过来一把提起孙伯庸和傅伦对沈既安道了声:“沈侯告辞。”就拖着二人往门口走去。
沈侯府门外一辆辆马车缓缓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