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跳水不成,要等到下回恐怕就有些久了。当下最现实的还是继续做我的福晋,跟八贝勒搞好关系,其余地可以暂时不想。
随八贝勒回府的路上,他温言问我去了哪处赏玩。我也不敢撒谎,便老老实实说自己去了鸢飞鱼跃亭观水,自然隐去了在湖边遇见四阿哥的事。
他听后淡淡地沉着眉,许久才道:“你一直偏爱后湖。”
我一愣,我偏爱后湖?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问道:“那贝勒爷可知道我为何偏爱后湖?”
这句问话是大实话,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偏爱后湖,偏爱到众所周知。
他一愣,眼中竟漫起了几丝暖意,许久才凝望我柔声道:“犹记当年仲秋夜,鱼跃鸢飞遇良人。”
我脑子顿时有些木。
他这句是说某年中秋夜的后湖鸢飞鱼跃亭?我立即发挥自己高超的想象能力和花痴脑补,难道是关于美好的邂逅,难道,说的就是我和他?
我抬眼对上他一双温柔的眼,也温言试探道:“夜遇良人所为何?”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道:“但愿君心似我心。”
这句诗对得令我莫名其妙,好像是少了许多过渡直接跳到了这一句一般。但有一点是确定了的,我应该是在某一年中秋夜在后湖遇见了他,从此便爱上了后湖。
想明白这一点,我不由朝他甜甜一笑,手指在他温暖湿润的手心里快乐地动了动。
他亦是眉眼俱笑,将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了疑问。
那为什么我在后湖边上看见的幻象里,那分明是毓秀的女子却不见得有多开心,反而是满眼忧郁沧桑?
那为什么毓秀会在新婚不久,独自在后湖落水?
疑云团团升起,很快给我明快起来的心情投上片片阴影。
回府后他要处理政务会见朝臣,我便独自回兰阁休息。
我吃力地读着《资治通鉴》,心想着怎样才可以适应这满页的竖排繁体字。
许久我从书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道:“云绮,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罢。”
云绮给果盘中添点心的手僵了一僵,强笑道:“这枣泥饽饽是用皇上赏赐的天山御枣做成的,福晋一定喜欢。”
“哦?”我闻言一笑,随手挑起一块吃起来。
“不错,枣香浓郁,细腻可口”我看着她强笑的脸,“要不你也尝一块?”
“奴婢不敢。”她忙躬下身恭谨道。
我随意地擦了擦嘴,道:“今儿个从园子里回来,你就一直在我旁边转悠不停,到底有什么事?”
云绮低垂眉眼,忙道:“奴婢不敢。”
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有什么不敢的?赶紧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云绮有些为难似地,许久才试探道:“福晋受不得寒,以后还是少去湖边的好,免得叫贝勒爷担心。”
我心想肯定不是受不得寒这么简单,这后湖一定大有故事,于是想了想道:“你这奴婢,我喜欢后湖风光,你却说我去不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福晋的身子……”云绮的头低得更低。
我看着她恭谨的样子就知道这样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又吃了一块点心,道:“这点心做的多,吃不完多浪费,你来吃点。”
云绮垂手笑道:“谢福晋赏赐,奴婢不敢。”
我挑起眉:“为什么?我赏你的,你吃了我也不会怪你。”
等了一会见云绮没有答话,便道:“因为主仆有别,主子的东西做奴婢的不可逾越?我说的可对?”
“福晋说的对,奴婢记住了。”云绮头垂得更低,想来也是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我一拍桌子,加重语气道:“你真的记住了?”
云绮闻言一抖,立即跪在地上哀哀道:“奴婢知错,奴婢不该逾越,奴婢知错了……”
我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你没有错。你错就错在,我叫你吃,你偏不吃。这才是真的逾越。服从,不应该是你们做奴婢的要做到的么。”
云绮低着头跪在地上,许久才道:“福晋,奴婢,奴婢自知不该过问福晋与贝勒爷的事。可是,可是……”
这丫头也算聪明又忠心,我默默一叹,道:“你说吧,我不怪你。”
云绮咬了咬牙,道:“福晋既然嫁了贝勒爷,有些烦恼事情,还不如让它们过去罢了。”
我好像有所顿悟,又好像什么也没悟出来,这话很耳熟,今天后湖边上,四阿哥不是才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么?
看来我在嫁给八阿哥之前,还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这样想着心中更是焦急,这么关键的事情四阿哥知道,云绮知道,贝勒爷不知道知是不知,但致命的是我这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等等。云绮自八阿哥开府就服侍至今,知道不属奇怪。只是那与八阿哥交情也不多的四阿哥如何知道?难道说那往事并不是个秘密?又或者因为别的?
我有些迷惘,只挥挥手叫云绮起来,安慰了几句便遣了她出去。自己则坐在桌前发呆。
我已看出这云绮虽然聪明伶俐,忠心护主,但分明与我并不贴心,看她眼中的敬畏就知道,我与她主仆分明,也说不了几句体己话儿。
我忽然想起了她与我说过的云歆,既然我请安时带着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她贴身候着。也罢,改日去看看那云歆,再做打算。
现在我不仅要迅速找到府中与我亲近的人,也要加紧了解毓秀的步伐,不然迟早会出错。
我起身走到镜台前坐下,呆呆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
这几****发呆越发的多了起来。一方面我对这个陌生的时空充满好奇,像是一个孩子般渴望探索出更多被时光掩盖的秘密。另一方面我又充满恐惧与不安全感,时时刻刻想要逃回我自己的时代。
我百无聊赖之中便信手逐个拉开镜台中的抽屉,都是些叫不上名儿的古董玩意儿,这些东西淘换到现代去只怕会个个儿价值连城。鼓捣了一阵,我的手却停了下来,又摸索了一会物品的轮廓后,立即兴奋地把它抽了出来。
这是一本诗集。又或者说是一本手记,因为封面上以娟秀的梅花小楷写着“毓秀撷英”四个小字。
我心中激动不已,这本小札被藏在抽屉深处夹层处,却干净平整,只怕是毓秀的私人密撰。要了解毓秀,这本手记一定大有用处。
我稍稍平复下心中翻涌的兴奋,小心翼翼地按自己的习惯打开了第一页,也就是这本诗札的最后一页。
“康熙四十三年正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