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铁匠汉子回过头，憨厚一笑，“做！当然做！客官想要做什么？”
“打一个剑鞘。这是图纸和尺寸。”那客人将纸往桌上一拍。
铁匠汉子一边拉着风箱，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了那熟悉的图纸。
想起了那日奚鸢在这铺子前说的那句话。
一回不做，我来两回便是。两回不做，我便来三回，总有一日，你会替我做的。
“这生意，我不做！”铁匠沉声道。
“为何不做？”
“不做就不做！我一没应承，二没收定金，不做还需要和你说什么！”铁汉没好气道。
“几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是只增不减啊！”沈江将目光瞥向那风箱，“看来你这玩意儿，没白拉。”
闻言，那铁匠汉子才抬眸，瞧见来人，“唷！老沈！”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连忙上前，一手拎过那茶壶，取过一个陶做的敞口玩，倒了一碗茶水递过去。
“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儿来了？除了先前你找我打了两把砍树的刀，就没到我这儿来过了。今儿是要给你砍一把菜刀，还是割草的镰刀？”铁匠汉子打趣到。
“铮儿，我是来打剑鞘的。”沈江接过那茶水，灌了大半碗，屈指叩了叩桌面的宣纸。
雷铮，玄铁军第六十八名。
沈江将碗搁在了桌面，碗底的水在宣纸染开一圈水印。
闻言，雷铮脸色倏地一凝。
面色一沉，走上前，瞥了一眼那宣纸上的笔触和笔锋，确定是那日来的林檎无疑。
护国将军府如今易了主，他是知道的。
沈江还住在护国将军府，他也是清楚的。
这那臭小子来打剑鞘被他赶出去，不成想，他竟然把沈江这个老家伙给弄来了。
“怎么？我要是不给你打，你回去交不了差？”雷铮单手拿过长凳，往地上一按，人做了上去，单腿支起，脚踩在长凳表面，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捋着那络腮胡。
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江。
沈江笑道，“是啊，你说，我现在住在护国将军府嘛！这主子叫我务必将此事办好的，我自然要……”
“出去！”
沈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雷铮黑下了一张黝黑的脸，低呵一声。
“什么？”
“我说——滚出去！”雷铮本来就身形魁梧，又整日打铁，整个人皮肤黝黑发红，生起气来，还是吓人得很的。
“哎！我说铮儿，你赶我做什么啊？”
只见那雷铮倏地站起身，伸手推攘着叫沈江出了铺子。
“我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现在是在将军府攀了新组织，领了好差事，我管不着你！但这剑鞘，我雷铮这辈子，就只为将军打！除开，谁也不行！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给打！”
雷铮一边推攘着沈江往外，一边说，“你要安享你的晚年和荣华，你就去！新主子待你好不好，那是你的事。我雷铮这辈子就老将军一个主子！”
“既然你就只认老将军一个主子，腊八那日你又去报道做什么？！你明明知道老将军已经没了，你还去？！”
“那一样吗？！老将军没了，小主子还可能在呢！”雷铮中气十足地一声低吼，寂寥的街道几个行人闻声望了过来。
见状，他这才稳了稳，压低嗓音，“只要一日没有见着小主子的尸体，那就是小主子就还活着！腊八的号召，许是小主子回来了呢？！”
“老将军是主子，老将军没了，小主子就是我们的主子！”雷铮一直都是一个比较轴的人，认死理儿。
看着他对苏京墨的如此忠心，沈江也是欣慰感慨不已。
“既然你还认小主子，那为何小主子亲自来找你打剑鞘，你为何不打剑鞘不说，还将小主子赶出门去？”
“我何时……”雷铮话刚出口，便立马反应了过来，满脸的震惊，“你是说……”
他收住了声，四下张望，抬手一把拉着沈江就往铺子里头走。
到了风箱旁边，一边拉着风向，一边低声问，“林檎便是小主子？！”
说出这话的时候，即便是不用沈江回答，雷铮自己心里也已经明白。
一个高头大汉，竟然此时也是眼眶湿润，“难怪了……难怪了……难怪小小年纪竟能够威震边关，原来是老将军的后人啊……”
“若是老将军看到，定是很欣慰的。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可我竟……那日对她那般粗鲁无礼。”雷铮突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沈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小主子说你一片赤诚。”
“皇上将老将军的宝剑赐给了小主子，只不过赐剑只剑无鞘，所以小主子想找你打个剑鞘。当年这剑就是你铸的。”
“好！好！我今儿就打，这就打。”雷铮那络腮胡下的嘴咧开，露出了白牙。“小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小主子说，从前玄铁军的贴身刀剑都是你一手铸造的，如今她归来，有大事未竟。我等愿追随的，需有两件趁手的兵器。小主子让我拟了一部分人的名单交给你。”
沈江从怀里掏出叠好的纸，塞到雷铮手里，“当年玄铁军里头，谁擅用什么兵器，你都熟悉。”
“何时需要？”
“过了年关，小主子要去一趟允州。此去牵涉众广，恐凶多吉少。”沈江道。
话只说到这里，雷铮立马就明白了。
他将那纸放进怀里。
“你同小主子回，雷铮心中有数，定然不负小主子所望。”
风箱的声音大，两人只听得见彼此的声音，风箱也盖过了两人的声音。
路过的行人只瞧得见两人的嘴一张一合，却不知两人究竟在谈什么。
……
翌日。
奚鸢去了一趟简府。
去的时候，她带上了薄烟，并且去了大牢将柳叶提了出来。
表面上，以防柳叶中途逃掉，让戚长生相随押守。
“林将军，您快请进。”
简华章虽然是两朝元老了，但这府邸却是地段偏幽，府邸偏小的。
不过跨进府邸，布置倒是很是别致，许有风骨。
“林将军。”简华章虽然是老臣了，见到奚鸢，也还是起身，拱手行礼。
“简老。”奚鸢连忙抱拳，微微鞠躬，“您叫我小林，或者小檎便可，直呼其名亦可。”
其实，简华章，奚鸢打小就认识的。
那个时候，在她眼里，简华章是个严肃的，让人头疼的小老头。
曾经一段时日，她爹苏京墨，还非让她到简华章那儿学习来着。
只不过后来她这块朽木，简华章也是头疼不已，所以老是罚她抄书，或者用戒尺打她手心。
后来瞧见她确实不是这块料子，倒是对兵法甚是感兴趣，就不再让她念什么四书五经了，给她寻两本兵书叫他背。
他们两人才互不头疼了。
简华章浑浊的眼眸扫了一眼奚鸢身后的人，眸光轻动。
等下人奉茶之后，便一抬手，“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主厅五十步以内的距离。”
待下人都退出去之后，简华章才走回主位缓缓坐下。
抬眸望向奚鸢，“林将军，但说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