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想与我爹娘多说会儿话，行吗？”
奚鸢低着头，没有看翟睿霖，小声地问。
男人突然而凝的气场，奚鸢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装作完全不知道而已。
翟睿霖沉默好半晌，最终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然后又补充到，“不过今日来这里的百姓许多，别太久。”
奚鸢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玄铁军众人，“谢谢你们来祭拜我父亲，现在没事了，大家都先各自回家吧。”
“可是……”
她话落，便见苏南风上前一步，皱着眉头，瞧着她身后的男人。
只不过，话刚出口，就被沈江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沈江给苏南风使了个眼色，拉着她朝奚鸢和翟睿霖行礼，然后又强拉着苏南风离开了这里。
苏南风没有领会过来，但是沈江在先前有了严寒给他苏奚鸢的带话，自然明白奚鸢是现在让他们先撤的意思。
如果奚鸢和翟睿霖先走，他们今日不管皇权，就是御林军都敢挡，照着帝王的猜疑之心，自然是留不下他们的。
恐怕奚鸢随翟睿霖一离开，这御林军就会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不敢去想下场，万箭穿心，还是全都入狱，至少不会太过轻松地离开……
而此时离开，玄铁军还要维护百姓的秩序，分身乏术。
也正是因为此时还有百姓在，翟睿霖不会当着老百姓们对他们做什么，毕竟无论如何，他们虽然现在也是老百姓了，可曾经他们都是大祁的功臣。
除非翟睿霖能够把今日前来的百姓全部都血洗，否则是没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的。
沈江带着苏南风以及众人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齐武和几个还在朝廷任职的玄铁军。
他们心里都清楚，即便是此番回去了，也会被调出来的。
本来做出这个决定，站在小主子这一边，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只是在事情过了之后，面对可能性的结局面前，思及家中，还是会有所希望的。
奚鸢转过身，在坟前静静地伫立了许久，久到沈江他们要快些已经足够的时间离这里够远。
她看着这坟堆，已经长出了新草，坟前，坟上。
没有立牌，就如同还是野外的荒冢。
不过这草不高，想来是每年有人打整，只是春风吹过又新生罢了。
她微微抬头，瞧见了这坟的四周，都种着她母亲生前最爱的合欢树，想来沈伯他们真是有心了。
奚鸢回头，瞧见了那搭高台的木板，转身过去，指着那处，跟站在一旁的齐武说：“齐统领，劳烦你，拆一块下来，替我父母立牌。”
“皇后娘娘，这木头会不会……”太寒碜了？
齐武本来已经上前动手，只不过听到奚鸢最后的话时，又顿住了动作。
翟睿霖环视了一眼，那还没怎么离开的百姓，道：“改日，朕叫工匠前来，替忠烈侯将墓冢修缮一番，也好好立块碑。你父亲是大祁的大功臣，这墓冢自然不能如此草草了事。”
“不用了皇上，我娘生性偏好僻静，也不在意这些，你是知道的。在这山野之外，安安静静的，于她而言，当是最好的。”
奚鸢望着那几棵合欢树，脑海中浮现出合欢花开时，那满树红霞，温柔的场景。
“我知道皇上是为父亲考虑，不过父亲自来宠着娘亲，应当也会顺着娘亲的意思。所以皇上的美意，我替他们心领了，只是这……”
今日的苏奚鸢，一再地拒绝他，从刚开始的坚持板硬，一直到现在的委婉的回绝。
让翟睿霖已经没有了多少的耐性，沉着脸，转身就朝一旁走去。
没有说可以，但是也没有说不行，就当是磨人。
正好等他离开，奚鸢转过身背对他，小声与剩下的几名玄铁军说：“今日得几位鼎力，是我苏家之幸。只是，恐怕要连累诸位，对不住了。”
说着，奚鸢朝几位身子微不可察地福了福。
我会我所能，努力保全诸位的。
这句话，奚鸢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
因为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说出口的不靠谱的保证，太过虚无。
几个人一惊，但又担心动作过大，引起了人注意，只得压低声音，“小主子说的哪里话，没有老将军，便没有我等今日。这是我等应当做的。所幸小主子没有叫老将军失望。我等都以小主子为荣。”
奚鸢感激地朝众人点了点头。
感觉差不多了，转身离开了这里。
见她准备离开，翟睿霖上前来，威严的容颜，眉目含着浅淡的笑意。
“走吧。”他执着奚鸢的手，缓缓地朝马车而去，动作温柔，神情更是柔和。
在还没有离开的百姓眼里，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瞧在眼里，就是羡煞旁人。
特别是看着翟睿霖十分的温柔扶着奚鸢上了马车，还细心地替奚鸢牵了牵那拖地的衣摆，落在百姓的眼中，那更是叫人眼红艳羡，不失为美谈。
只是待两人上了车之后，整个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整个马车内，气氛冷凝，似雪，似冰。
“你什么意思？”翟睿霖一开口，语气沉凝，带着几分压迫的气势。
这一回，奚鸢不曾避开他，抬头，直视他晦暗的漆眸，“那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一定非要跟朕对着来？让那么多玄铁军的旧部出来做什么？怎么？是要跟玉簪说的一样，你是想造反么？！”翟睿霖语气低凝，带着几分冷意。
他凑上前，眸底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造反？”奚鸢怒极反笑，“是不是现在在皇上眼里，稍有不合皇上心意的，便都可以以造反定罪？”
“你不要与朕说这些有的没的！你难道不知道那些玄铁军的旧部的能力吗？那都是上过战场的，一身的铁血！若是今日真与御林军对上，你说究竟如何收场？！”翟睿霖沉着脸，带着几分指责，更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
“在皇上答应玉簪的提议，并同意玉簪来做这件事的时候，不就应该预料到会有没有办法收场的结局吗？”
奚鸢从小和翟睿霖一起长大，除了几分女儿家的心思顺着他以外，可以说她确实是不像旁人一般，因为他是太子，他是皇上，心底就对他害怕几分的。
“我娘是怎么死的，旁人不知道，难道你不清楚么？”
原本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玉簪的自作主张，翟睿霖也是突然得知消息，前来的。
没想到，从一开始，翟睿霖就知道，并且还允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翟睿霖，你别不承认。我娘，若是当初你不拦着我，兴许她还能活着走出皇宫，也就不会出现后来丞相府的事，我苏家也不会出事……”
这么多年来，奚鸢的脑海中无数次冒出这种想法，然后再被自己压下去。
她知道，这个可能，这个想法的冒出来，会让她情不自禁地去怪翟睿霖，将过错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她强迫自己按下这种想法，掐掉这个无数次冒出来的可能性。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到如今，翟睿霖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些所有被封在心底的想法，此时就仿若解除了封印，一个一个地全都冒出来了。
“如今我娘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若你有心，会叫他们在此荒野这般凄凉？既然不在乎，那何必又是什么追封，又是什么迁入皇陵的惺惺作态？”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翟睿霖顿时愠怒，一把扣住奚鸢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撩开车帘子，“你看看，朕给你的皇后，给你的殊荣，给你的万民敬仰！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对！我不在乎！”奚鸢咬着牙，想要从男人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骨头被捏得生疼，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办法，“什么皇后之位，什么一国之母，什么万民敬仰，我一样都不在乎！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做一个没有人认识的村姑，在山野之中，寂寂无名，但是却过得恣意快活！”
而不是被关在冰冷的宫殿中，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浑浑噩噩度日，活得行尸走肉。
“翟睿霖，就当我求你了行吗？你放过我，让我做一个没有人认识的无名之人，好吗？！”她闭着眼，掩住眼底的崩溃，带着几分哀求。
可是这话，落在男人的耳里，没有让他心软半分。反而让他心底的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
男人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丝毫不顾及那脆弱的手腕儿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他此时的盛怒。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苏奚鸢，你听清楚了，这辈子，你就只能呆在朕的身边，生与朕同寝；死，也只能和朕同穴！朕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皇后，离开朕的身边！哪怕是死，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