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睿霖走后，奚鸢在床榻上缓了好久才起身。
整个脑袋都宛如晴天霹雳，叫奚鸢攥紧着那被衾，指甲划破那被衾都毫无知觉一般。
过了很久，殿门被叩响。
是无忧的声音，语气中夹杂着欢喜，“娘娘，可是再歇会儿？”
她家娘娘与皇上终于恩爱了一回，而且这回皇上走的时候，那满面的红光，还各种嘱咐她小心照料，那叫一个关心，那叫一个宠溺。
听得无忧那叫一个心生欢喜，这回，皇上和皇后和好，以后啊，等皇后娘娘怀上龙胎，就只会更好。
“更衣，回宫。”奚鸢起身。
更衣的时候，奚鸢坚持着抬着头，绷着脸，抿唇，僵硬着换了衣裳。
出了那偏殿，一路回到夜合宫的路上，宫人都纷纷行礼，那尽是尊敬之意。
比起从前，那些别的宫，装模作样的那般，好了许多。
这宫里的消息，向来都是长了翅膀的，可见昨夜的事，也就是宫内满尽皆知了。
皇宫里，最不差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这些个宫女下人，那多的是眼色好的。
奚鸢沉着脸回到了夜合宫，“备水。”
进了寝殿后，奚鸢便将殿内的所有宫女都赶了出去。
谁是薄烟、无忧和小夜子打进来了。
她沐浴的时候，向来也都是不要人在身旁伺候的，所以也都是纷纷退了下去，等在门口，听候吩咐，是否需要加汤水之内的。
奚鸢将自己没入浴桶中，那汤水没过头顶，将她整个人都浸透。
从前的从前，她也是曾幻想过嫁给翟睿霖，幻想过与他洞房花烛夜的。
可是，从前所有的期待，全部都变成如今的屈辱。
现在，她不仅嫁给了翟睿霖，还成为了他名副其实的皇后了！
倘若先前，黄泉之下，她见着苏京墨，挨打挨骂挨罚的时候，还可以同他说，她是为了救玄铁军逼不得已的，而且，他与翟睿霖，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消苏京墨心头几分火。
可是现在，她嫁给了他父亲极力反对的人，还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
她可以真的是无颜面对苏京墨和阮绒了……
奚鸢一遍一遍地搓着自己的身子，那青紫的部分旁边处又被搓得发红。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定然是会看到奚鸢的身子整个发红，像一只熟透的虾。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知不倦，不知疼痛地发狠地搓着身体。
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搓出了浅浅泛红的血丝，她也好似没有丝毫的知觉。
屏风后，不知何时，一抹月白长身而立，望着浴桶中搓了近两刻钟的苏奚鸢，那温凉的眸底，再也不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
里头已经有了什么新的东西，多了光亮，多了波动。
苏奚鸢在那儿搓了多久的肌肤，男人就在屏风后站了多久。
最终，他还是没有走出去，上前，与她说一句……
汤水变凉，却凉不过此时苏奚鸢的一颗心。
最终还是外头的无忧见时辰过长了，忍不住敲门，“娘娘，您好了吗？还要加些汤水吗？”
“不用了。”
奚鸢回过神来，伴随着“哗啦”的水声，起身。
捞过搭在屏风上的衣袍，穿上，朝床榻而去。
“叫人来撤出去吧。”
只是她走了两步，望着那百子图的架子床，突然顿住了脚步。
脑海中浮现起早晨自己从翟睿霖怀中醒来，那床榻凌乱的场景，不禁心头泛起了一阵恶心。
瞧着那架子床，手情不自禁地蜷缩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掌心的月牙半的印子浸出血迹来，似乎也没有丝毫的痛意。
奚鸢转身出了寝殿，迎上来的是薄烟关心担忧的神情，以及小夜子和无忧那满眼欢喜的眼神。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奚鸢抬脚出了寝殿，往庭院走了一段距离，在那合欢树的树荫下那长廊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那栏杆有些窄，刚好平躺而下，一动便容易掉了下来。
她缓缓地躺下，这仿若独木过桥的感觉，倒是让她有几分当初在战乱的边关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久违的紧张感，倒是叫她稍微地逼退了那床榻的凌乱以及身体的屈辱感。
斑驳的光影落下，风轻轻吹过，在她的脸颊轻轻地婆娑。
没过多久，便见一个小公公领着两行数十名的宫人进了夜合宫。
无忧一看，就知道是翟睿霖那边派来的。
基本按照惯例，皇上若是头次重新后宫的人，或者是叫皇上高兴的。
第二日都会差人过来封赏的。
“公公且稍等，娘娘正在小憩，奴婢这边去请娘娘过来。”她先是上前与公公打了招呼。
却见公公笑盈盈地摆手，“不用了，皇上说了，娘娘与旁人不同，不用亲自接受赏赐。让她歇着便可。”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折子，双手递给了无忧，“这是此次封赏的清单，无忧姑娘你收好，清点一下。待娘娘醒来，你与娘娘再说便是。”
无忧双手接过那折子，满脸笑意地与公公说了一句辛苦。
那公公态度也十分的好，摆了摆手说是他应该的，也是他的荣幸。
小夜子和无忧送公公离开，走到夜合宫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公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
他转过头，跟无忧和小夜子说：“皇上吩咐奴才，要特别叮嘱你们，时刻备着膳食暖汤，以便娘娘醒来的时候用。”
闻言，无忧更是眼前一亮，笑盈盈地福身回答：“奴婢记下了。”
这公公在门口的时候说的，刚好一众宫女从夜合宫而过，都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
不消半日，这事儿便是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兰芷宫。
伴随着“哗啦”的瓷器摔碎的声音，殿内还传来了玉玲珑的厉声斥责！
“一个茶都沏不好，本宫要你做什么？”玉玲珑一扬手，“啪”地一下甩在了那宫女的脸上。
那宫女的脸，立马就浮肿了起来。
那一耳光，打得宫女，两眼泛泪花，还只能跪地求饶。
这哭泣的求饶声，更是叫玉玲珑听着心烦，就差上前一脚踹翻那宫女，“滚！”
昨夜来人说，翟睿霖赶到，打杀了一起去的宫人，她这心里头还高兴着。
毕竟，也只有看到了不该看的，才该死。
入睡前，她还多喝了一碗燕窝羹，这才心情愉悦地睡下的。
本想着，一觉醒来，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好消息。
却没想到，好消息一个也没有，倒是那些叫她听着就冒火的事！
本想借此毁了她，不料倒是帮了她一把，还叫翟睿霖如愿以偿！
一次，两次，三次的，次次都给她逃过！她当真是有大罗神仙护体不可？！
“之前那个太医呢？”
玉玲珑眸底阴鸷，就是语气也冰冷得很。
“既然交给他的事都没有做好，那就得让他付出一点代价！告诉他，最后给他一次机会，若是再不成，他们一家老小，就去黄泉路上团聚吧！”
“是。”
就是寻芳跟着玉玲珑这么多年，也是很少见她如此生气的，连忙应到。
毕竟从前，玉玲珑向来都是做事顺风顺水的，可从未遇上这么多不顺心的事的。
“听说近日太后在慈云宫也甚是无趣？”
只是转瞬之间，便见玉玲珑像是换了一张脸，阴鸷的神情收敛，“万春，将近日收集的荷花露带上，也该去慈云宫请个安了。”
慈云宫。
“玲珑来了？”玉簪瞧见玉玲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和蔼地询问：“近日身子可还好？”
“回太后，劳姑姑惦记，近来比往年都要好很多呢。”
玉玲珑笑着，手往旁边测了测，万春立马将东西奉上，“因着身子不错，近日在湖心亭收集了些荷花露，听太医说，这荷花露煮安神茶，最是静心安神。这不，收集了一罐子了，就给您送过来了。”
“你还真是有心了。这宫里头啊，就数你最贴心。就是那和妃，也不过是表面做得好，哪里有你这自己的侄女上心啊！”
玉簪满含笑意地收下，又道，“不过你这身子才将养好，就莫要再染了风寒才是。这虽是夏日，可终究是身子没有春秋那般利索的。别为了这么点荷花露，倒是叫你亏了身子，那姑姑才是得不偿失呢！”
“姑姑放心吧，侄女省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关心。
“近日皇上得偿所愿，后宫帝后和睦了，侄女这在宫里头也是闲着无事，做不了其他的，给姑姑收集点荷花露，若是有用，那便是最好的。”
说到苏奚鸢，玉簪的脸色便是一沉，“什么帝什么后的！不过是个不知礼数的贱丫头！”
这说了句气话之后，又转过身，板起脸来，“不是姑姑说你，你自己瞧，这么多年了，姑姑一直劝你什么？你一直觉得皇帝对你宠爱，会只增不减。这些年到也是的。”
“可现如今呢？”
闻言，玉玲珑眸色哀愁，语气也添了几分忧伤，“姑姑，我……”
“你啊！若是现在还不抓紧时间，趁着那贱人还没有龙种，你先捷足先登。到时候，凭着皇上对他的执念，再加上有了孩子，这后宫，还有你舒坦的份儿？”
“姑妈的意思是……？”玉玲珑望向玉簪，欲言又止。
“自古以来，后宫之中，多的就是母凭子贵。你母后我，若不是皇上没有生母，先皇又念着哀家几分情，立了遗诏以哀家为太后。你觉得，哀家能够有今日？”
“先前，你许是觉得皇帝宠你就够了，可是现在呢？皇后之位不是你的，若你还没有皇子，以后你凭什么立足？凭什么去争？还是你觉得，有了夜合宫那位，你还能凭着什么情分，以后能越过她成为太后的？”
“我……”玉玲珑话出口，又低下了头。
沉默半晌之后，玉玲珑仿若乖巧地点了点头，“侄女明白了。多谢姑姑提点。”
“你啊！既然如今身子好了，那还等什么？”玉簪伸手拉过离她很近的玉玲珑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鼻音微微上扬，“嗯？”
玉玲珑在慈云宫坐了半日才心事重重地离开的。
只是，走出那慈云宫的宫门，那满脸的心事，便瞬间烟消云散。
绛唇微微扬起一角，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