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芫华对上苏奚鸢满眼的震惊与悲痛。
心知，她此时内心的崩溃。
可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她此时内心的伤如同那地裂开来的鸿沟，越裂越开，裂缝越大，永不愈合。
“你不是问我的嗓子怎么了吗？”苏芫华的嗓音哽着沙哑。
“你还记得我听到娘亲出事，从庄子赶回来吗？你要进宫去，我去书房替你找爹进宫的令牌……”
那个时候，苏芫华本来应当是在庄子里等府中置办各种成婚的东西，待差不多了然后回府待嫁，等着出嫁，被迎入清王府的。
可是却中途听到阮绒出事的事，哪怕下人叫她不用担心，还是放心不下连夜赶回了护国将军府。
只不过，她赶回护国将军府的时候，阮绒已经没了。
苏奚鸢要进宫去，她知道苏奚鸢想干嘛。
饶是一向自持冷静，总是劝苏奚鸢息事宁人的她，也是按压不住心中的愤恨。
她第一次主动地要求去书房替她找令牌，恨不得叫苏奚鸢进宫，一剑杀了那总是处处为难阮绒的玉簪！
“我去了，只不过在爹的书房，我不知道按到何处了，书房里出现了一个暗道，我便进去了。”
“走进去，门就关了，我在那儿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打开的方法。所以后来我就亲眼目睹了……”苏芫华转头瞪着翟睿霖，那一双水眸恨意汹涌。
“他在爹的书房，亲口和爹说出的真相……”
“爹早就意识到了，所以他在进书房的时候，将你送出了墨都城。而这一举动，更是激怒了他，是他自己亲口说出他的计谋的，还说他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亲口说出来，自从他登基以来对爹的不满，以及所有的怨怼！他要的就是爹死，爹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再管得了他，也就没有人再和他处处做对！”
“既然他能够同时解决爹和玉孝直，这是他觉得的最好的两全之法！爹就是这样，被他逼着自刎在书房的。”
“爹临死前，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愿意一死，只求他放过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他答应了。可是在爹自刎后，便是立马变了脸，下令杀了将军府上下的所有人，甚至还一把火烧光了将军府。”
“我在暗道里，出不去，被烟呛伤了嗓子，一直往暗道深处跑，跑了很久，最后才被人所救的。”
“鸢儿！世人都被他那张虚伪的脸骗了！他才是最大的凶手！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可……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还让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对残害苏家满门的凶手，感恩戴德！
她甚至……竟然嫁给了他！还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
她为他们苏家的仇人，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她究竟做了什么……
奚鸢突然陷入了对过去深深的迷茫与懊悔，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
“不是的，鸢儿，你不要听她胡说！她现在是明月宫的人，也许她今日来，就是为了离间你与朕，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她现在不是你姐姐，她是明月宫的宫主！”
“她就是故意说这些来刺激你的。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朕当真是那般人，朕又何必还苏家满门清白，还追封忠烈侯，又要迁至皇陵……你好好想想，你仔细想想……”
想？
在屡次欺骗伤害她的翟睿霖面前，与对自己关爱关怀的姐姐眼前，她的心，自然是偏向于苏芫华的。
“你别说了！”奚鸢几乎是朝着翟睿霖崩溃大吼出来的。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竟然这么多年都想着念着帮着苏家的仇人！
就在奚鸢处于精神崩溃状态的时候，已经走上前的翟睿霖，便是脚尖用力，朝前扑了过去。
一手击打落奚鸢手上的袖箭，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足尖在地上一点，便是借力两人迅速地往后退开。
翟睿霖搂着苏奚鸢退开包围圈儿，便是立马冷声下令：“放箭！”
闻声，奚鸢从阴暗中回过神来，猛然一惊。
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男人，就算是方才她的心偏向于了苏芫华，也是不肯去相信苏芫华说的那些全部都是真的。
但是在这一刻，翟睿霖用行动向她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苏芫华口中的事，包括她控诉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这个男人，害死了她娘，害死了她爹，害死了苏家满门，所有的所有，全部都是他预谋已久的阴谋！
而现在，他还要杀死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姐姐！
“不！”奚鸢挣扎着想要上前，可是她忘了，如今的她，跟废物没有什么两样。
在翟睿霖的手里，她就宛如待宰的羔羊。
可是他手里的刀，落下，宰的不是她，是苏芫华！
“不要！不要！”
箭放了出去，耳边是“嗖嗖”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
那边苏芫华抽出长剑，挡着雨箭。
奚鸢听着耳边“叮叮叮”的利器的碰撞，心惊肉跳。
什么也管不了，顾不了了，立马“噗通”一声跪在了翟睿霖的跟前，拉着他的衣摆，哭着求饶。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放箭！求求你！”
“求求你！你让他们停手！我求求你，你放过她！”
面对无能为力的状况，奚鸢匍匐在翟睿霖脚下，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把自己当卑微到了尘埃之中。
可是即便这样，男人也不为所动。
那似雨的长箭纷纷扬扬地落下，最终苏奚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支支长剪插入苏芫华的身体！
“不——不要——”
奚鸢趴在地上，望着苏芫华缓缓倒下，她挣扎着要上前，却是被死死地按住，只能用胳膊撑着地，缓缓地拖着身子朝前，满手的泥土，浑身的狼狈。
可是那视线中的女子还是缓缓地倒地……
她被毫不留情地按在地上，像当初的玉簪一样，脸摩擦在地上，一张口，满嘴的泥土。
“不——不——华姐姐……华……姐……姐……”
视线中的女子，那双水眸望着她，最终还是缓缓地闭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睛。
……
在远远地能望到湖边的地方，翟睿源就是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漫天的箭雨落下，他等了六年的心爱的女子，在他的眼前被万箭穿心！
“阿芫！”翟睿源心中大痛。
他想冲上前，但是却被一旁闪身出现的男人击落马背。
他爬起来，与男人两三招之间，便是落了下风，被男人制掣而住。
“她已经死了。”男人温凉地开口。
“不——她没死！”
翟睿源挣扎，尉谨宴封了他的穴道，温凉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扎进翟睿源的心里，“她死了，被你弟弟下令，万箭穿心而死的。”
他苦苦等候盼望，期望，甚至以为是奢望的心爱之人。
六年，整整六年，每日每夜地思念。
午夜梦回，脑海中全是她的声音，她的脸……
终于，苍天开眼，可怜他，终于叫他遇到了苏芫华，让他知道，他的阿芫没有死。
在他这生辰这一日，他兴冲冲地策马驰骋，只为了来见他最最心爱的姑娘。
在出发之前，他还在想，真是莫大的幸运，在他的生辰之日，上天送给他这么大一份礼物。
可是谁知道，还未重逢，便是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子被万箭穿心。
上一次，他不再身旁。
这一次，他亲眼所见的生离死别！
他所有的幸福和所有的欣喜，数倍地转化成了悲痛。
这一回……他心爱的女子，真的死了，死在他的眼前，死在他弟弟的手中！
“你现在过去，救不了他。反而会让你弟弟对你心生隔阂。他要是知道，你亲眼看着他杀了你最爱的人，从此以后，你们俩，便不再是兄弟情深。”
“帝王之位，容不得任何的威胁。你有足够的动机，足有的资格，足够的能力，他不会放任这样的你怀着仇恨活着的。”
“所以你现在去，救不了她，还会赔上你自己。”
“那我就陪她一起死！”翟睿源痛苦地低吼，“我救不了她，至少，我可以陪她一起共赴黄泉！”
“她愿意吗？”尉谨宴问，“你觉得她愿意和一个亲弟弟杀她两次的男人共赴黄泉吗？不，不会，就是在黄泉路上，她也不会等你。因为你是杀人凶手的亲哥哥。”
“那我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他能够怎么办？
第二次，第二次，他救不了她！
可是就是陪着她去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为她报仇。”尉谨宴说。
闻言，翟睿源怔了怔，痴痴傻傻地愣住了。
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地重复了一遍，“为她报仇？”
“对。”
“可……可……”可那个人是皇上，是他的弟弟……
“报仇才是你最好的罪赎。”见翟睿源迟疑着，挣扎着，尉谨宴的声音不徐不疾，“你弟弟杀她两次，不过也是她第一次没有死透，如今你弟弟将他的行动进行到底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不过一个女人，比起你们兄弟情深，她死了也就死了罢。”
“不！不！我不允许！”翟睿源红着眼眶，那眼中布满血丝，满满的悲痛，满满的不甘，满满的恨意，“我的阿芫，不能就这样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