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瞧着那赛场上的场景，脑海中浮现出了两军交战的策马奔腾。
他坐在高处，仿佛还是那个在最亮眼的地方，指点江山的人。
他相信，赛场旁的那个小女人，此时脑海中，跟他想到一定是一样的。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刀光剑影的沙场，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将军，一剑刺进他的胸口。
当时的他，感觉不到痛意，听不到耳旁的厮杀声，整个世界只留下那一双明亮的眸子。
像极了许多年前，也是在那样一个战乱飞扬的年代，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上那个小姑娘的眼，也是那样一双明眸，仿若撑开的天幕，盛着漫天的星辰。
倒是不曾想，初遇与重逢，他们都是在那样的场景。
也许……他们生来就该出现在沙场上的。
所以，命运便是在沙场上给他们这样的眷顾。
只是，这样的眷顾，在那一次，他生死边缘的那一次，便是上天最后的垂帘，剩下的，便是只能他自己去争取，哪怕是强求。
这一场比赛，很精彩，热闹又安宁的赛场，隐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沙场搏命。
卫衍看得十分的动容，甚至失神了许久。
他知道，苏奚鸢不可能再上战场，所以，这也可能是她最后一次“领兵打仗”……
卫衍素来不去想这些，倒是今日，多了几分慨叹。
他的眸光轻动，落在那小女人身上。
似乎，她可能也想到了什么，所以便是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奚鸢望着赛场，脑海中却是出现的另一种场面，太过血腥，太过残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或者……这原本就是她身体里的记忆。
可是……她怎么会有那般的记忆，怎么会有那样的经历？
可如果是假的，那油然而深的切身体会，那心有感触的感同身受……为何像是刻在骨子里的那般清晰？
奚鸢感觉脑子乱糟糟的，她甩了甩头，还是抑制不住那种感觉，难受得紧。
“小姐？小姐？”小柒看到奚鸢手中的木棍脱手，抱着头难受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住她，紧张担心地询问：“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奚鸢感觉头又涨又疼，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要涌出来一般。似乎脑子快要爆炸一般。
她努力地想要将这种感觉压下去，但是却是强压和冲突的感觉在一起冲撞，交织在一起，更是难受了。
奚鸢的手蜷缩握成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头，似乎想要将那些画面敲打出去一般。
“啊！啊！我们胜利了！我们胜了！”
“胜了！胜了！”
“郡主！郡主！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耳旁是各种的欢呼声，和各样的庆贺声，奚鸢只感觉刺耳难受得紧。
“闭嘴！你没看我们郡主不舒服吗？！”小柒连忙伸手将激动的领队与苏奚鸢隔开。
可是隔开了领队，哪里隔得开跑过来跟苏奚鸢报喜的其他队员。
奚鸢被团团围住，前任跟着所有的难受，冲大家说了一句“恭喜”。
“都是郡主的功劳！”
“是啊！是啊！多亏了郡主，不然我们还没法夺冠呢！”
“郡主果然是名不虚传，不同凡响！”
“郡主郡主，晚上我们庆功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对啊，郡主你……”
各个人七嘴八舌，却听见突然“唰”地一声，刀出鞘的声音。
顿时周遭都人都噤声了。
同时，耳旁响起了沙哑的声音，“她不舒服，闭嘴。”
众人这才瞧见苏奚鸢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郡主这是……”
有人小心地问，不过话到一半，看到苏芫华比划了一下那锋利的长剑，又默默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那什么，我去给郡主端点茶水！”
“我去请大夫！”
“我……”话还没说完，便是被人拿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见过战王殿下！”
卫衍并未理会跪了一地的人，径直走向苏奚鸢。
一道阴影罩了下来，奚鸢抬头，便是对上一双仿若深潭的眼眸。
奇怪的是，瞧见这双眼睛，她的头似乎不那么痛了。
有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升起，那是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的安宁的感觉。
男人拉过她的手，她这一刻也没有挣扎，由着他把脉。
她怔怔地望着男人那半张面具下的唇瓣紧紧抿在一块儿，像是在担心她一般。
过了一会儿，又才松开，同时放开了她的手。
奚鸢微微地收回胳膊，正想问他自己这是怎么了？
便见男人突然一俯身弯腰，随即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腾空而起。
她惯性地搂住了他的胳膊，就这样，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横抱着走向了他方才在的高台。
这一冲击，让奚鸢方才脑海里那些冲撞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
此时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眼光，奚鸢只感觉如坐针毡。
“喝点热茶，静静心。”男人将一杯热茶塞到她的手中。
掌心一暖，奚鸢才发觉自己的手，原来是那么的冰凉。
她喝了两口热茶，感觉身子也暖和了起来，身上莫名出现的凉意也被驱散。
奚鸢抬眸，刚好对上男人那一双眸子凝视着自己。
那双眸子，很清亮，很干净，就这样倒映着自己的脸。
在这样的注视下，奚鸢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低低地嘟哝了一声，“谢谢。”
“什么？”男人问。
奚鸢抬头，又重新撞上他戏谑的双眼，于是喜欢方才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正准备大声地吼一句，谢谢！
不料还没开口，便是有人匆匆地过来，“禀告战王，此次比赛，因为结果出乎意料，所以主办方亏了不少银子，先前战王殿下说，蹴鞠比赛的所有亏损由战王府负担，这……这笔数目着实……”
虽然说对卫衍来说，似乎不算大。
但是确实很大了。
闻言，奚鸢起身，瞥了一眼那奉上的“账单”，看着那数字，奚鸢顿时感觉有些腿软。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那花销，就是——千金万两这样……
她不过是不想看着卫衍得意，所以想找机会锉锉他的风头。但却是没有想过让他这般亏损的。
瞧见奚鸢内疚自责的神色，男人唇角微勾，“无妨，郡主玩儿得也开心，就当有所得，有所偿，去战王府支银子吧！”
那人闻言一愣，随即便是笑开了脸，“战王殿下对郡主可真是好啊！”
为博郡主开心，千金万两！
顿时，这一桩事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都传开了。
等那人离开之后，奚鸢终于忍不住了，“战王殿下，您眼睛没事儿吧？”
卫衍眸底升起微微疑惑。
“你眼睛要是没事儿，你怎么会看上我？听说你也不是对皇上言听计从的人，为何这件事上，就这么顺从？”
奚鸢百思不得其解，也曾听说，卫衍是当今皇帝的皇叔，也向来都是不羁的。更是不止一次地违抗圣旨的。
要说他不愿意，谁也不能拿他如何。
可是为何在婚事上，他没有丝毫的反对？
只要他反对，皇上收回成命，那是眨眼间的事而已。
“你到底看上了我哪里？”她改还不行么？奚鸢郁闷不已。
“看上哪里？”卫衍像是在疑惑这个问题，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你好看，聪明，坚韧，坚强，英勇，内心明确，会为想要守护的人和事付出一切，心怀大义天下……”卫衍一一地数了出来。
可是这些评价，奚鸢完全无法想象怎么把这些放到自己的身上。
要么他口中的人不是她，要么……
“你是不是从前就认识我了？”
“那你是为何不伤我？”卫衍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
“是我不好看么？”
“我又没见过你。”奚鸢立马否了回去，心想着，他总是带着面具，定然是丑陋不敢示人的。
如果这样就好办了，她就嫌弃他丑不就行了？
谁知男人闻言，立马抬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倾世谪仙的容颜，问：“不好看么？”
奚鸢：“……”
她可能要眼瞎了，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吧……
“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什么能力？”
奚鸢：“……”
堂堂一国战王，凉国的守护神，她敢说没有能力？
“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富庶，养不起你？”
“又或者，你觉得我不够顾家？”
“还是你觉着我沾花惹草？”
“又或者……”
“停停停！”不等卫衍继续问，奚鸢连忙打断，“您就别再问了成不成？”
奚鸢崩溃不已，“您好极了！这里好！那里也好！哪里都好！没有哪里不好！”
“那你为何却那么不想嫁给本王？”
奚鸢：“……”
她应该怎么样跟他说才好？
她要如何说，他才能够明白？
这样说来，却是她有一种自己不识好歹的错觉。
她头疼地望了男人一眼。
接受到她的视线，男人便是立马配合地又问了一句，“所以，为何？”
奚鸢欲哭无泪，“你就别问了，我嫁还不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