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落地声此起彼伏,转眼间,青竹阁院落中已人影憧憧。左小影似乎感到无数人都紧盯着自己,一想到那些惨白的瞳孔不由得一阵恶心。叶砚霜回手推门,想再起开门栓,却听大门传来沉闷的敲击声,显然门外也有敌人。
“四面包夹,这是死地。”高长煜扶着墙壁站直,左手弹出一点火星,火星在半空爆开,照亮了整座院落,果然见那些黑影手持刀剑,面目呆板,齐齐向他们围过来。
“死地也未必就不能活了。”叶砚霜手中长剑透出幽幽蓝光。她忽然转过身来,拍了拍左小影的头道:“不怕,师姐保护你。”
左小影正要搭话,高长煜与叶砚霜一起冲出,火光冰霜在人群中绽放,但二人白日擂台上早已负伤,只过得数招,二人都传来负伤声音。左小影暗运五行之气,正要冲上,忽觉背后有异。他转头,见那巴楚晋王正盯着他,眼眶之中全是深不见底的幽黑。
“汝惧否?”晋王开口道。左小影只觉得他此时张口说话,不是刚才他惊恐尖叫的声色。
“你到底是谁?”左小影手中桃枝指向晋王,厉声问道:“这都是你布置的?”
晋王缓慢摇头,沉声道:“汝所言差矣,汝目睹之景象,皆存于汝之内心。”他向左小影迈进一步,平伸一只手出来:“交出这桃枝,汝及亲友皆可保全。”
左小影见他扬起脸来,那双纯黑的双眼倒映出自己的面容,面色惨白,神情僵硬,两行血泪从脸上滴下。
左小影大吼一声,手中桃枝上燃起熊熊火焰,他肩上的月司晨也一声长啸,两道狂风挟着锋利的树叶向晋王扑去。
那少年见二人夹攻,双手探出,左手握住左小影的桃枝,那御火术随之熄灭,右手掐住月司晨的脖颈。月司晨巨大的身躯在他手中奋力挣扎,但拍打的翅膀越发无力。
两声惨叫从院落中传来,左小影悚然抬头,见高长煜和叶砚霜已被打翻在地,一人脖颈上都架着一把开山巨斧。那些黑影动作停在挥斧斩落的前一刻,似乎在等号令示下。
“此魂灵得此桃枝,汝亲友可不死。”
那少年话语中言辞奇诡,可左小影也听明白了,如果能交出桃枝,高长煜叶砚霜和月司晨就不会死。他茫然看向两个最好的朋友,他们的头被死死地摁在地上,斧刃闪着冰冷的光芒。他听到月司晨在低鸣,那挣扎的身躯竟渐渐软弱下来。他闭上眼,怒吼道:“绝不!”
那少年似乎愣了愣,嘴角两边上扬,狞笑道:“自寻死路。”
左小影右手一轻,睁眼看那少年撒开月司晨和桃枝,双手向他前胸袭来。此时背后大门洞开,狂风从他身后涌来,那少年不料有此变故,被这风逼得后退两步。
“小影,你为何会在此处?”
左小影顶着强风回头,看到一白须老翁傲立门前,一手搭在自己肩上。那少年见到这老人,面庞一改之前的僵硬冷漠,怒吼着与身后无数黑影向左小影和老人冲来,老人一把将左小影拉到身后,右手扫帚前指。
“他又拿起了剑!”
左小影听到一声惊呼,却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只觉得这惊呼在天地间回响了千遍,震得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那少年本已踏步向前,双手十指暴涨,化作锋利剑刃,但见这扫帚指向自己,忽地又退了回来。
“原来如此。”老人淡淡道,“一年前闯入凌霄阁的就是你们吧。”
“凌霄阁,由不得你们作乱。凌霄阁的弟子,更不能由你们荼毒。”老人手腕一抖,扫帚在地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白线,任凭那少年和无数黑影在白线后逡巡嚎叫,拽着左小影向门外走去。
“竹老……竹老前辈……”左小影勉强凝出一口气道,“我的同窗,和我的妖族朋友……”
“朋友?”老人脚步一顿,“你不是已经放弃他们了?”他手上忽然用力,左小影猝不及防,被他拉出了青竹阁,只觉得眼前白光大盛,而那老人手忽然一松,左小影只觉得天旋地转,扑地摔倒在地,痛得叫出声来。
“可算醒了。”一个年轻男声响起。左小影只觉得一只手胡乱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应该就是喝多了——”
“滚开。”一个冰冷的女声将那男声截断,左小影被搂在怀里,那人将瓷杯送到他嘴边,“小影,喝点水。”左小影只觉得有一丝淡香萦绕鼻尖,勉强睁开眼,正看到一双妙目正正盯着自己。
“咳,咳!”
左小影瞬间呛了一口水,大声咳嗽起来。叶砚霜一把将他推离自己身边,刚才的体贴荡然无存。
“你小心些!”高长煜接住左小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才两三年没一起喝酒,你这酒量怎么退步这么多了?”
左小影捂着额头,低声问道:“我们在哪?”
“青竹阁。”高长煜刚吐出这三个字,就见左小影身子一动,整个人一跃而起,冲到屋外。
左小影环顾四周,院落中青竹摆动,石灯通明,围墙之外,天空那轮弦月已几乎要落到通云观后,漫天繁星次第闪烁,不时有几声鸟叫传来,一切都平静祥和。那些不死的怪物,似乎从未曾存在于此处。
“咯咯?”正在竹林间啄食竹笋的月司晨见左小影出来,拍打着翅膀落在他肩上,那肥硕的身躯压得他身子一弯,告诉他这一切都绝非虚幻。
左小影用力拍了拍脑袋,喃喃道,“莫非刚才所见都是梦境?”
“你在路上发酒疯,死命拽着我们来到阁中,然后一头栽倒在地。”高长煜自他背后说道。
“小影,你酒醒了没有?我可要回去了。”叶砚霜从后面问道,左小影苦笑道:“刚才可能是做了个梦,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忽见到一个身影走到他身边,抬头望来,正是那巴楚晋王褚井桓。
“是你!”左小影反手抽出桃枝,直指那巴楚晋王,火行之气涌出,化作火焰熊熊燃起。那晋王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左小影正欲攻击,忽然手中桃枝被压住,他转头看见高长煜的赤龙架在自己桃枝上,口中说道:“你这酒还没醒啊?这是巴楚晋王,你刚才不是还要带他去巴楚宾客休息的馆舍吗?”
左小影一愣,抬头见那晋王还坐在地上,神情和动作与梦境中他意图触碰自己桃枝时如出一辙。他使劲儿摇了摇头,低声问道:“刚才……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有,有人耍酒疯吓得别人一句话都不敢说。”月司晨揶揄道。
“高带鱼,你那酒该不会是放了迷药吧?”叶砚霜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们了,先回去了。”此时夜色已深,女弟子与两名男弟子同处实在是说不过去,叶砚霜即便再特立独行,也知道人言可畏,更担心连累自己师门清誉。
左小影见高长煜和叶砚霜都一切如常,即便是最警觉的月司晨也说自己发酒疯,只得苦笑接受这个事实。
三人走出青竹阁,左小影见路旁石灯都是烛火长明,终于放下心来。他们四人先送叶砚霜回到馆舍,又送晋王回去,左小影听晋王说他贪图玄岳山美景,与仆从走散,所言都和梦中状况如出一辙,不由得又苦笑几声,又再三说服自己刚才那些凄惨场景都是幻梦。最后晋王来到馆舍,眼见仆役们正欲大张旗鼓地外出搜寻,见晋王归来个个都欣喜若狂。
左小影和高长煜好容易摆脱司空天地晦明再三挽留,走出数十步,左小影忽觉得背后有异,他转头,见那巴楚晋王正盯着他,眼眶之中全是深不见底的幽黑。
左小影揉揉眼睛,却看到巴楚晋王正怯怯地听天地晦明训话,根本没有留心自己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