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一声尖利的声响仿佛刺破了左小影的耳膜，令他自沉睡中惊醒。他顺着来声方向看去，只见眼前有一尊如巨石般魁梧的背影，似乎正在说些什么，左小影挣扎想要起身，但周身酸痛，忍不住哼了一声。那背影连忙凑到床前，左小影见到长子归右肩上蹲着一只猫头鹰，一双虎眼冷冷扫过自己，目光凌厉如刀。
长子归关切问道：“左公子感觉如何？”左小影摇头答道：“浑身酸痛，好像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不必担心，此乃舒筋丸之功效。”猫头鹰答道，其声音如目光一样尖锐，左小影一怔，随即明白，想必这猫头鹰也是位妖族前辈，只是他盯着自己，神情越发严厉，左小影心中不安，不知有什么事得罪对方。
“大毛，管管你的小毛！”猫头鹰展翅一挥，从他身下忽然滚出一团小毛球，原来是小猿猴长生，长生在父亲肩上滚了两圈，又摸索着爬过去揪猫头鹰小腹上的羽毛。
“适才我用舒筋丸舒缓你的经脉，因此你才酸痛乏力，过半个时辰即可痊愈。”
左小影听闻此言，欲起身叩谢，却恨身体无力，只得连声道：“谢长辈赐药。”
“不用多礼。”猫头鹰道，“长子归说左公子是凌霄阁弟子，敢问阁下拜入凌霄阁几年？亲传尊长是谁？”
左小影面色一暗，一五一十道：“弟子……入凌霄阁六年，尚未通过初年结业试炼，因此也没有哪位尊长垂青……”
“哦？”猫头鹰和巨猿对视一眼，巨猿沉声问道：“敢问左公子最擅长的五行心法是哪一行？”
“弟子……弟子对五行心法一窍不通……”左小影语声细若蚊鸣，巨猿却不依不饶，继续问道：“是学不会……还是用不了？”
左小影只觉得这妖族前辈问得好奇怪，两者之间难道还有差异？用不出，自然就是没学会。可是他仔细一想，尊长们课上讲述的导阴阳进经脉的法门他倒背如流，同学的经验心得也和他自己的感觉并无差别。只是自始至终，他不曾感受到丹田之中阴阳二气，法门心得也就无从用起。这等事，凌霄阁千年来闻所未闻，诸位尊长也就一筹莫展。
“恐怕……是用不了。”左小影摸着自己的小腹，说：“我丹田之中从来都是空落落的，五行心诀也就无从施展。”
“但左公子可知道，刚才你体内金针发作，是你自己以火行之力将其尽数融化并纳入自己体内？”
“不……”左小影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见长子归神情严肃，绝没有调侃他的意思。猫头鹰的眼睛越来越亮，他身子前探，弯曲的鸟喙几乎要触到左小影头上，忽然转头问道：“大毛，当真是……先天五行？”
“不错，我将木行之力注入他的身体，他体内便有五行之力以相克之次序涌现，而最终归于一体。”长子归一字一顿说道：“正是先天五行。”
“不想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第二个先天五行。”猫头鹰低低叫了一声，从长子归肩上落下，双翅一收。左小影只觉得一阵烟雾缭绕，空气弥漫起一阵松香的味道。烟雾散去，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地上。
只见这人身穿深棕长袍，身体人形，面目却仍然是猫头鹰的样貌，黑眼圈中一双斑纹虎目，鼻子短小，嘴却奇大，耳廓缩在头颅两侧。他伸出一只手把伏在身上的小猿猴扯下来丢给长子归，自己则踱到左小影床前，点头道：“在下雕鸮氏夜子明，我们算是见过了。”话音未落，他手指已迫不及待拂过左小影胸前穴位。
夜子明相貌虽然怪异，但更让左小影震撼的是长子归话里所提及的几个字，他脱口问道：“先天五行……请问前辈，何为先天五行？我可以学会五行心法吗？”
夜子明答道：“人聚阴阳，妖分五行。天地间寻常生物修炼百年，获得灵识，便为我们妖族。妖族能踏入修仙之路，得一行之力也是千难万难，更不必提每一甲子都有天劫相随。翻身。”
左小影一楞，夜子明不耐烦地抓住他的肩膀，推推搡搡让他测过身来，另一只手则在他脊背上游走。左小影忍着酸痛抵住床榻，听他在背后接着说：“而人族又有不同，其乃阴阳交汇而成，集天地之精华所在，因此丹田有阴阳之气，气息轮转生生不息，暗合斗转星移。体内则以五脏分出五行经脉。所以人集阴阳五行于一身，乃天地之灵。”
左小影听得明白，这些的确都是尊长所讲过的道理，凌霄阁的心法将阴阳之气导入五脏经脉，便成为五行之力。
只听夜子明尖锐的声音又响起：“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一种人类，从他降生之日起，体内不是阴阳之气而是五行之气，气息在五行经脉中游走。五行相生，于是气息也可以轮转变换生生不息，只不过寻常人阴阳之气，平衡起来当然容易得多，五行之气，稍有差池，便会出乱子，所以这一血脉人丁稀少。”
左小影忽然被正过身来，夜子明拍了拍他的脑袋，冷声道：“错不了，你就是先天五行。”
左小影听到这席话，如同大梦初醒，指甲死死地嵌入肉中而无知觉。他使出浑身力量方能张嘴问道：“那……可有方法……教我五行心法。”声音发颤，听着都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左公子，这五行心法，你是学不会的。”夜子明嘿嘿一笑。“因为五行之气，原本就流淌在你体内！”
左小影只觉得困扰了他六年的迷雾，似乎透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他犹疑地问道：“是因为……我不需要转阴阳为五行？”
夜子明轻蔑说道：“凌霄的弟子，居然花这么久才想明白这一点道理。”
长子归笑道：“不错，常人需要五行心法才能转换五行之力，但你天生就有五行之气，使用法术比常人自然便利得多。而先天阴阳之人因五行相克不可尽数修炼，只能修炼其中两门相生五行心法，而你五行法术可尽数使用。”
左小影豁然开朗，一切的一切，皆因为自己先天与他人不同。以引导阴阳之气的方法去聚拢五行之气，文不对题，自然无功而返。自己，从来都不是废物。他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那疼痛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这种梦，这六年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我……如何使用法术……”
“先天五行，有利则必有弊。”长子归沉声道：“先天阴阳之人，以阴阳化一行之力而施展法术。你等先天五行之人，体内五行之气也因五行相生而流转不息。但五行相生亦相克。，五种气息相互制衡，因而无法抽离出一行之气施展法术。”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制衡？”左小影急忙问道。
长子归笑着摇摇头：“若没有相互制衡，一种真气做大，小影你早已暴病身亡了。五行相生相克，原本就是维系你体内平衡的方法。若想引导其中某种真气流出，不借助外力休想做到。这外力，便是最纯净的五行之物。纯金，纯木，纯水，纯火，纯土。”
“这五样纯净之物，自天地创生以来就已存在。纯火指九幽的最深处的鬼幽中燃烧的碧火，纯水是九天的最高的清微天的上善之水，纯土是埋藏在神州大地最中央的息土，纯金不知所踪，而纯木则是神州东海深处一株顶天立地的桃树。此树名唤万灵天，顶梢已长进太皇天，而树根深入地幽，贯穿天地，俯视众生。”
左小影不再言语，仅是水火土木这四样东西所处的地域，就已经遥不可及，获取它们的艰辛可想而知。或许退一步，离开凌霄阁，继续平凡的人生，才是更好的选择。他沉默半晌，涩声道：“谢谢前辈指教，弟子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长子归见左小影虽面色沮丧，但眼神坚定，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左公子，你有何打算？”
“至少我已经知道自己修仙之路的窍门，我会继续走下去。”左小影语声坚定。他沮丧，他难过，他欣喜之后依旧是失望，但他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不会放弃。这是我选择的道路，那我就会一直走，走到自己期待的终点！
巨猿点点头，挺直上身，缓缓抬起手臂，从房梁上方取下了一根树枝。
这根树枝长三尺有余，约有小指粗细，通体碧绿，圆润光滑，一端还带着一片狭长的树叶。左小影虽不知道这树枝有什么神通，但看到长子归神态庄重，也明白这根树枝绝非一般的凡品。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长子归似乎在笑，但左小影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圈晶莹的光芒，他接着道：“左小影，你以先天五行之身能来到这里，原本就是有缘，此物已在我处沉睡九百四十二年，今日终于也可以相逢有缘人。”他双手捧着这根树枝，将它轻轻放在左小影的床前，“此乃万灵天的枝桠，无极桃枝，我将其赠予你，助你修仙。”
左小影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说道：“不可以……前辈，这实在是太珍贵了，弟子万万不敢收下。”
长子归笑道：“左公子，无极虽然珍贵，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装饰物罢了。但对于你则大不相同，你天性善良，胸中有浩然正气，助你修炼，是我等造福苍生的功德。”
左小影望着长子归，心中如天人交战：掌握五行法术，成为真正凌霄阁弟子是他毕生所愿，但萍水相逢却蒙受大恩，与他心中恪守的信条相悖。他摇摇头，说道：“这神器实在太过珍贵，弟子无德接受……”
“真是啰嗦。”夜子明插嘴道，“待你修炼有成，无需无极桃枝亦可以把体内真气操纵自如，再还给我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