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在医院的事情没瞒住,时风很快就知道了。
但是他人不在北京,只是象征性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时宜故意隐瞒手臂伤口的严重程度,说是出去玩摔了,骨头有点错位,需要养几天。
周有北坐在床边听她一本正经的瞎扯。
时风也是真信了,骂了她几句就没再问什么。
劫后余生的第一通电话只有短短两分四十六秒。
周有北隔得近,看时宜挂了电话之后舒了一口气之后又怅然若有所失的表情,突然很想抱抱她。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时宜愣了一秒。很快虚拢着环住他:”没事的。“
她好像一直都很懂事,从来不让别人操心。
担心他的车怎么办,担心宋琦章怎么办,担心周宁西怎么办,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我以后怎么办。
其实时宜没有操心过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知道该怎么办。
她挂了电话,跟周有北说:“周队,你今后怎么办呢?”
周有北开玩笑:“怎么办呢,不知道啊,被单位辞了肯定是回不去了,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时宜知道他开玩笑:“那你很穷吗,需要我养你吗?”
周有北倒了杯水:“养我要很多钱的。”
时宜吞了吞口水:“真的吗?”
周有北勾着嘴角笑:“还养吗?”
时宜点头:“养。”
为什么不养,猪肉都涨价了,周队好歹也一百多斤,为啥不养。
周有北愣了愣。
第一次有女孩子说要养他。
有点难言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又觉得,有点开心。
“你呢,准备干什么?”他问时宜。
时宜仰了仰头:“写词作曲吧,先这样。”
她左手不太方便,不敢一股劲儿全寄托在乐器和摄影上。
周有北看了眼她的左手,纱布还没拆下来。
时宜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周队,其实我觉得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他有点奇怪。
“我啊,如果那一枪打在你身上,肯定会比打在我手臂上更划不来。”
周有北没搭腔。
她是真的傻,这个有什么划不来划得来的,当然一般人都希望不要打到自己身上才是第一要顾及的事情吧。
时宜凑过身子去摸摸他的头发,发茬儿硬硬的,轻轻的一声像是叹息:“这样也好,你记着吧。我还担心,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会不会慢慢变成你众多情史之中最平淡的一个。”
突然觉得心扯了一下,细细的疼。并不剧烈,但是也时刻提醒着不能忽视。
怎么会。
这个世界人潮涌动,新鲜的事物永远不嫌多。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可能只是不想她今后都这么背负着所有的苦涩一个人生活。
想当她头顶上的那盏灯,没有温度都无所谓,暖黄色的光就是会让人觉得温暖。
时宜趴在他肩膀上,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额,新手机,没用熟练,忘记静音了。
周有北听见快门声音,轻一阵重一阵捏着她的手:“嘛呢。”
时宜干咳了两声:“发朋友圈,周队批准吗?”
周有北笑了,胸腔震动:“可以。要有男朋友三个字。”
时宜傻乐,把头埋进被子里写文案。
过了一会儿,朋友圈更新了。
文案只有一句话。
不知道你会不会走,但还是很开心你能来。
下面是那张图片。
周有北点了个赞,保存了她的图片。
然后发了朋友圈,没有文案。
嗯,这是周队的风格。
时宜眼睛笑成月牙,一直盯着他。
周有北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看什么。”
“看你呀。”
“别看了。”
“为什么?我偏要看。”时宜拿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
周有北只是蜻蜓点水的挨了一下她的唇珠。
即便很快就拉开距离,但还是看见,她脖子到整张脸都是红的。
还没反应过来。
所以他刚才是,亲她了。
周有北坐回去,抱着手臂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时宜哆哆嗦嗦的开口:“你亲我了。”
周有北还是那个姿势,意思是怎么的亲你一下不行吗。
时宜小心翼翼的吞了吞口水:“第一次亲我诶……就这样……吗?这就没了?”
周有北脚尖点地摇着椅子差点给自己摇翻过去。
呛到了。
他抬手给了时宜一个爆栗子。
快?还嫌弃是怎么着?
这都什么跟什么?
明明他才是有经验的那个,怎么屡次被她一句话一个动作撩到。
时宜摸了摸头,乖乖躺下去,末了还不忘记皮一下:“这次没表现好啊,是不是单着太长时间不行了。”
周有北气得要死,差点把她从被子里翻出来。
时宜秒怂:“周队我错了错了!哥!真错了!认错还不行吗我!”
可能也是折腾累了,没一会儿又睡过去。
开玩笑,他什么人,刚才是怕她不适应好不好,故意放她一马,她还嚣张上了。
其实想过的,他毕竟大一点,时宜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除了满嘴跑火车什么都不会。
知道她什么都没经历过,所以刚才放过她。
不能这么随意,人家是个小姑娘。
他还在等,等情况会不会明朗一点,等能给她一个确切的结果,等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几天里里外外问了不少人,听得最多的就是四个字。
证据不足。
周宁西那边的联络也断掉了。
再回去显然是不可能。
但是要这么放弃也实在是不死心。
时宜说的他听懂了。
想做音乐人,写词作曲,一方面,屏蔽注意力,另一方面,也能加强舆论影响。
其实她应该吃这一碗饭的,毕竟从小时风就没少花心思在这方面。
但是还记得她在旅馆一楼抱着平板看视频,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个历史类纪录片;记得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在房间里整理资料,都是一些发掘报告和图纸。微博微信关注的很多都是博物院文保组织的官方媒体。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对考古没什么兴趣。但是眼睛里的在意和热忱是看得见的。
驰间几天没看见周宁西了,老定的伤没痊愈,老是往叶坤那里跑的人就成了他。
不仅他没看到,所有人都没怎么看到。
管家一天来报告一遍:“叶先生,今天周小姐没有出房间,三餐已经按时给她送过去了。”
叶坤摘下眼镜:“她吃了吗?”
管家低下眼睛:“吃了,非常少。”
叶坤走到周宁西房间门口才知道管家所说的非常少是什么意思。
几乎没动,饭菜都只是动了一个角。
门反锁了。
他在外面拍了几次,没人应。
拿了钥匙开门。
周宁西站在阳台边上。没回头。
他火气顿时上涌:“周宁西你脾气闹够了没!绝食!是不是还要自杀啊!?”
周宁西仿佛没有听见他带着愠气的声音。
叶坤最看不得她这种把她当空气的样子,快步走过去,一把把她扳过来。
不知道是他力气下重了,还是周宁西没有防备。
反正周宁西整个人没什么力气一样,直直的倒下去,栽在地上。
外面温度在零下,尽管房间里暖气开着,但是阳台上已经接近露天了。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这样站在外面。
他拉她起来,看到她的伤口。
愣了一秒。
周宁西站起来之后又靠在沾了雪的栏杆上,像是完全看不见他。
“西西?”他试探着叫她。
没有用,她好像整个人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赶紧联系了医生,放下所有的事情守了一个晚上,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有心理疾病。
她没告诉过他。
一直都是她自己,慢慢在熬。
他知道她童年本不太幸福,也知道她性格不像别的女孩子。
但是他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那天周宁西说的话真的让他生气,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其实她并没有说错。
从头到尾,接受不了真相的,除了她,还有他。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改变了,但是希望自己在她眼里永远是干净温暖的样子。
不能被她看出来。
或者,索性,把她变成跟自己一样的。
大家都一样,就没事了。
可是周宁西不,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但是她下意识不去碰。她不好奇,也不多管闲事。
她跟他们从来都不一样。
她心里始终有阴暗的一面,她不主动走出去,也不轻易让别人走进来。再耀眼的光都照不进去。
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从来也没有拿这一面直戳戳的针对其他人。
他看到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
记得之前的时候他也看见过,她身上有伤。
本来想着等到合适的时机问一下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也就疏忽了。
她带着一身伤跟他走,放下了一个少女最重要的所有,名声,学业,家人。
还以为他独独璀璨,能做她坎坷岁月里星辰。
到头来,她旧伤未愈,新伤却都是他亲手添上去的。
本来都说好了,要好好照顾她。
怎么到了最后,却不肯放她走。
周宁西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还是不说话,眼神空洞。
偶尔下床在房间里走走,像一缕游荡的孤魂。
她还是吃不进东西,有时候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几次被人发现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像是要跳下来。
叶坤不放心,又不能整天守着她。
让人焊死了阳台的门和窗户,找了护理的人轮换着班的守着她。
周宁西更加焦虑,像是急于找到出口的小鸟,宁可撞得头破血流。
她整宿整宿的失眠,短短数日就瘦了好多。
莫名其妙的,心脏开始出问题,突然一次休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叶坤后来几乎守在她旁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几乎要疯了,就差跪下来求她:“西西,睡一觉好不好,我守着你,我不走,好不好?”
什么都没有用。
她真的把自己锁在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与所有人都切断了联系。
她又选择了那样的方式,赶走身边所有的人,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
叶坤是真的慌了,最开始的周宁西都没有这样过。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她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是他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