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牧野浑身上下丝毫不挂地站在雪地里,他手握粗制的冰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黑夜下的白雪,已在他的身上覆上了一层冰渣,却依旧无法将他从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中拖出来。
“这都是你自找的。”牧野双唇颤抖低声说道,或许是因为恐惧又或许是因为寒冷,他花了好久才向尸体那跨出了一步。
看着鲜血从尸体的胸口处不断涌出,牧野双眼中的怒火随着那消逝的生命逐渐平息。但他那两条乌黑浓密的剑眉依然紧皱,因为他必须压住心中的惧意,才能冷静地完成剩下的事情。
迈步来到尸体面前,牧野将手中的冰刀掰碎,深吸一口气后将其逐个塞进尸体的伤口中。他能感受到滚烫的鲜血正在融化着冰刀,顺带刺痛着他那因为寒冷而僵硬的手。
处理完凶器后,牧野赶忙在尸体的身上摸索着。此时他已从杀人的恐惧中缓了过来,身体也对寒冷做出了该有的反应。
颤抖着将双手探进腰带,牧野从中抽出了一张纸,那是一份记载着关键线索的信:如果想要得到我,就带着欢愉岛的路线图来找我,我的身体在后山等着你。
没有丝毫地犹豫,牧野一边将信纸塞入嘴中咀嚼,一边继续在尸体上寻找着路线图。然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找到任何东西,虽说尸体上有着不少贵重的配饰,但那些对他而言犹如粪土。因为只有那张路线图,才能帮他逃出如同地狱般的欢愉岛。
“你个混蛋!”牧野低吼着猛烈晃动着尸体,希望能有什么从上掉落下来。但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死者从一开始就打算空手套白狼。
知道自己此时就算将尸体撕碎也无济于事,牧野便很快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他仔细地检查着四周,以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那些血迹和脚印,将在整晚的大雪中化为乌有。现在只要牧野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洗去,就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是凶手,这也是他为何衣不裹体的原因。
确认一切都无误后,牧野便化为黑影向远方遁去。虽然这次他没有得到最关键的路线图,但至少帮他娘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又能安心地与其在地狱中存活了……
次日清晨,初升的太阳丝毫没将寒意退去,但这并不影响居住在欢愉岛上人们的生活。
欢愉岛,一块远离遥之彼方大陆的漂浮小岛。这里与外界没有任何的联系、这里只有三种人:苦役、玩具、贵族、这里充满了人性的丑恶。所以这里被称为与世隔绝的地狱。
每逢新的一天开始,苦役们便要赶在太阳升起前开始劳作,他们负责岛上的食物供给、他们负责清洗贵族们挥汗如雨的床单,他们负责扩建更多楼阁供贵族们挥汗如雨。
到了中午,忙碌了一整夜的玩具们,便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起床。她们开始往脸上抹胭脂以此遮盖枯黄的面容,她们开始穿着细纱服以此让自己变得迷人,她们开始尽可能地进食,以此来保证自己在夜晚不会晕厥过去。
傍晚时分,腰缠万贯的贵族们便从特殊途径登岛。他们挑选玩具供自己享乐,有的时候心情好打赏下玩具们,有的时候心情不好把玩具玩坏了也常有发生。
在这种毫无人性的地方生活,几乎所有人的梦想都是逃离这里。但岛上的居民明白,后山上的乱尸坑几乎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或者说一定也不过分。因为管理整座岛的,是一批普通人望而生畏的存在,修炼者!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至少牧野从来就没放弃过。
“你知道杀他的后果是什么吗?”欣然关紧了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他的家族可是中阶贵族,要是东窗事发我们母子必死无疑。”
牧野微笑着握住欣然的双肩,此时的他嘴唇惨白一片,昨晚的寒意并没离开他的身体。“放心吧娘,我确信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任何人能查出来。”
看着眼前儿子温柔的微笑,欣然的双眼湿润了,她抚摸着牧野那头乌黑微卷的中分短发说道:“我不是在责怪你,而是……在责怪我自己。”
哽咽的话语断断续续,欣然将比自己足足高一个头的牧野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接着道:“我不该让只有十五岁的你,双手就沾上了别人的鲜血。”
“没事的娘,我没事的。”牧野将欣然搂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天底下你是对我最重要的,做儿子的不想看到那禽兽,每天都来羞辱你轻薄你。”
虽然牧野尚未成年,但从小劳作造就了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健壮的体魄,宽厚的胸怀更是给了慌乱中的欣然十足的安全感。
擦去眼泪,欣然展现出了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和在地狱中生活所磨练出的成熟。她吸了口气平复了心境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必须让它烂在肚子里。”拽紧牧野的手她接着道:“答应我,一定要让今天看上去和平常无异。”
“嗯,放心吧娘。”微微点头,牧野拿起家中的工具向房门走去。“我现在就去劳作,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说完他便离开了屋子,没再回头看一眼。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欣然知道刚才那句话只是在安慰自己,因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将生活得更加提心吊胆——那家贵族绝对不会简单了事。
看着家徒四壁,不足十平米的小木屋。欣然深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窗道:“或许当初真的不该为了信守对你的承诺,而选择做一名苦役,直到今天你都没来接走我。当初早知道如此,还不如……”
最后的小半句话欣然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自己骨子里不是那种人。
小木屋外,牧野扛着工具一路朝远处走去。或许旁人远观都会觉得他很平常,但若是走进便会发现他双眼无神。比起欣然,他的心里有着另一种复杂的情感,那就是杀人的恐惧化为了黑夜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