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元的办事效率比起八部衙门,还是要好上不少。在张舟入京的第十五天,就在侯府里接到了旨意。
委任九州侯张舟为八府巡案,隶属内务府,挂职法部,等同法部右侍衔,总领京都地方各处巡察之事,权宜处置恶奴贪吏之徒……
总体来说,就是在八部之外,另起一个小部门,归内务府管,则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因为需要有法办之权,又在法部挂了一个名义上的右侍之职,但并不负担法部内的事务。
八府既指八部,只要是八部的所属小吏,他都有权去管,算是级别低一点的御史台。
“舅舅,你说小舟选择留京,为什么会要了这样一个差事?”
赵琪瑛对此很不理解,也多少有点失望,他还指望着张舟担任起更重要的角色,好在朝堂上给自己更大的助力。
陆枫桥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小子很滑头啊!不过,也很高明!”
话完,对赵琪瑛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猜想,虽然不能说完全一致,但基本上都符合了张舟台面上的真实想法。
“太子,你可千万不要怪小舟,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知道,他能为你提供更大助力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毕竟,他还太年轻了!”
赵琪瑛想明白其中道理,也就释然了。
“这小子,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跟我说,今晚就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个时候,你去找他,别人都会认为你对他是有所授意,尤其是陛下那里,千万不要去积累陛下对你的偏见和不满,明白吗?还是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那好吧,就先放过他了!反正,这个事最少值二十万两银子,跑不了他的!”
有账算就行,反正张舟又跑不了。
“今天工部的王松河找我了!”
王松河如今已经是工部正堂了,虽然和陆枫桥是平阶,但陆枫桥是吏部正堂,又是国舅,还有个虽然因身体原因,不怎么上朝,却把持着宰相位置的老爹,地位差距还是很大的。
赵琪瑛知道陆枫桥能提及此事,必有内容。
“为了何事?”
“想请我帮忙安排一个人!”
“谁?”
“秦州的陈亮?”
“陈亮?我明白了,一定是小舟,想不到他居然能让王松河帮忙说话!”
“且不管是谁让王松河说的话,但这个事属于有点难办。”
陈亮虽然是一州之主官,可是秦州主官治下的百姓,还不如别州一个偏僻小县的人口多,而他又不是童柯,童柯毕竟属于“外放镀金”,无论上调还是平调,都没有任何问题。
以前的那些主官,都是把自己人生仕途的最后,放在了秦州,到秦州既是终了,哪里需要谋划什么以后?要不直接退休,或者辞官不做,有的则是干脆老死于任上,反正都不用朝堂去愁恼以后如何安排。
而陈亮年纪轻轻,如果按在秦州那里,谁也不去攀,谁不去管,倒也好说!可是张舟偏偏看着他犯拧!“主动”要为他的仕途前程着想。
秦州主官哪怕是平级调动,都严重的违背了官场潜规则,可是降职使用,又不符合法理制度!不调整的话,这不仅仅是王松河的面子,更是张舟的面子,张舟刚入京就着急运作此事,可见让陈亮滚蛋的心思是有多么急切!
得罪了王松河不要紧,让张舟碰一鼻子灰,可对谁都不好。
上调?也得有位置才行啊?所以这件事很难办。
“舅舅,把他调到御史台如何?”
御史台组成比较杂乱,从七品到正二品的位置都有,而且基本都是从八部抽调去的。
最普通的调入模式:某某人在某某部不招人待见,或者是没有品阶相符的位置了,既不够退休条件,又不肯辞官,那么通常会被调到御史台。这也是御史台的人,为什么爱攻击别人的主因,从心理上就有了报仇雪恨的基础!
而且,除了几位主官,相对于八部,御史台在人员编制上,并没有太死板的限制,的确属于一个安置“闲人”的好地方。
“好吧!那我就想想办法!”
“那安排谁去秦州?”
陆枫桥想了想,说出来几个名字,让赵琪瑛从中选了一个。
“为什么选他?年纪似乎也太大了吧!”
“就是因为他年纪够老,可以真正的老眼昏花。”赵琪瑛笑着说道。
他既然明白了张舟的心思,自然要极力的去满足他的想法。你不让我管你的事,是为了我好,我非要考虑你前前后后的周全,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老师,你说那个张舟究竟想干什么?会不会是赵琪瑛那里想对付我,才故意有这样的安排?”
在赵琪瑞眼里,张舟就是赵琪瑛的狗腿子,一举一动都必然是在为赵琪瑛做事。
夜入虚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后,淡淡说道:“你不必太紧张,如果真的想针对你,那倒不如直接让张舟去做御史,再说,八府巡案的职权只在京都地界,我会盯着他的!”
“我觉得还是提前谋划为好,万一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去父皇那里胡说八道,会很麻烦的!”
“我都说了,我会盯着他的!”
夜入虚见赵琪瑞似乎让张舟吓得有些魂不守舍,不由得生出一丝失望和不满,忍不住语气加重,又引发了数声咳嗽。
“老师,您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把药端来!”
赵琪瑞对夜入虚的关心,是绝对不作伪的,自从夜入虚生病,他都是亲自为老师熬药。
夜入虚摆了摆手。
“不用担心,我没事!”
自从那次受伤,他的身体内就好像被侵入了什么东西,一直没有查明具体原因。任凭他功力深厚,也无法尽数清除,导致身体越发的虚弱。前几日染了一点风寒,引发咳嗽,居然迟迟不见好转。
他当然知道,半步境并不是神仙,也会生病,更逃不掉生老病死,但从思想上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碍。
夜入虚看了看赵琪瑞,再次叮嘱道:“切记,不要自己乱了阵脚,哪怕有些小失误,也不用太过担心在意,现在断不能和张舟把冲突上升到台面上去。退一万步讲,有老师在,他是绝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老师,我记下了!”
赵琪瑞不敢再惹老师生气,连忙应下。
“记下就好!如今平王那里正是得势之时,你和他去争,也要争的有分寸,不然,吃亏的最终还是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他,比比以前的你,再用现在的你,比比以前的他,风水轮流,不要计较一时之短长,明白了吗?”
夜入虚从心里就不认可赵琪瑛这个太子身份。
赵琪瑞听完点了点头,神情上仍旧流露出一丝内心的恨怨与不甘。
夜入虚也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道:“龙州边军算是回到了陛下的手里,禁军里是平王拥有了主动权,南方又多了赵琪玦的十万大军,你应该从西北那里想想办法才是!”
“老师的意思是……司马敬岩?”
“这个老狐狸,你未必降服的了,搞不好还会让他咬上一口,尽量不要沾上他!”
“那西北指的是?”
“他不是还有个不听话的儿子——司马广野吗?”
“他?就那么一个大雁关,能有什么作用?”
“大雁关现在已经算是大唐的腹内之地,的确没有什么作用,但他手里却有着数万精兵!不管最后,司马敬岩和那些大族联盟谁输谁赢,朝堂都会用这些人马,来平衡南平州的势力,避免一家独大的局面再次出现,所以非但没有因为司马明珠而迁罪于他,还一直暗中供给他们。在局势未定之前,这里面就有可乘之机,怎么做好这个文章,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夜入虚有想法,有手段,有盖世武功,但也有能力不及的地方,比如说:社交。
有些事是单纯用武力杀伐解决不了的。
而赵琪瑞哪里有什么妙计良策?再想到自己如今手里兵微将寡,无有人才可用,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可惜,姐姐现在不肯诚心帮我,不然……”
“哼!不要再埋怨你的姐姐了,武侠山之事,让她的力量损失严重,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而且,如果不是她的维护,你又哪里来的今天?”
夜入虚似乎是真的气到了,咳嗽连连。
“可是,她如果愿意,完全可以让我在九州商业那里,获取更多的好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
“你还敢说!难道你除了勒索商人,要挟官员,就再也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面对夜入虚的怒意,赵琪瑞不敢再争辩。
“……对不起,老师,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好了,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不容分说的赶走了赵琪瑞,夜入虚则是陷入了深思,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吗?”
赵乾元看着亡妻的灵位,静默久久,只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才回了回神。
“如何?”
“他收下了!”桓彬淡淡说道。
“你觉得他会照做吗?”
桓彬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个字,“会!”。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最后赵乾元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才算是打破了寂静。
不过,赵乾元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
“谷玄机有消息吗?”
“还没有!”
“一个半步境,想要隐秘行踪,要追查起来恐怕很难……”
赵乾元又和桓彬问答了几句后,又把话题扯到了张舟的身上。
“你对张舟主动留京怎么看?”
“应该是有人对他进行了指点!”
桓彬认为,张舟虽然在各方面的能力都很突出,但不代表他对君臣平衡,也能感悟的那么透彻,非对“权衡”之术有深刻认知的人,很难考虑到张舟“质身”于京都的重要性。
“不管是谁做了指点的,关键是张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省的朕去考虑这件事了。”
“九州商业现在实力发展越来越大,虽然有止步莲花湖的行为,但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会垄断大唐的商业半壁!臣觉得有必要约束一下。”
张舟寄身于屋檐之下,不代表就可以让九州商业肆无忌惮的发展下去。
赵乾元却是摇了摇头。
“现在一切都在可控之内,没有好担心的。何况从大局着眼,他的九州商业不但可以为帝国增加大量的税收,又能减少,肃盛等贫瘠州府对朝堂的拖累,并且南北两处大军的辎重补给,也离不开九州商队的运输保障,仅凭这几点,目前就不能动他!呵呵!”
赵乾元突然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这个小滑头,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明哲保身那一套,以后注定是个老奸巨猾之人!”
“要不要臣盯着他?”
“不用,让他自己折腾去吧,大唐的天下最终只能让他,在富甲天下与权倾朝野当中选一个,怎么选看他自己吧!”
做为帝王,要览看全局,权衡利弊,想垮塌九州商业或许就是一道旨意的事,然而,让帝国朝自己希望的方向运作,却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手笔。而九州商业的发展,对自己的大业是有推力作用的。
赵乾元目前心里最大的三件事,就是平南疆,定南平,伐北燕。尤其是当他感觉自己年级越来越大的时候,这份全局上的孰重孰轻、诸事处理上的轻重缓急,就要越发的精准。
对于张舟的耍滑头,赵乾元也是一清二楚,但并没有揭穿他的想法,虽然有能力,可是毕竟太年轻,还是留给儿孙们用比较好。但不管怎么用,有一点底线,他已经帮后人确定好了,那就是“大官”和“大富”,张舟只能选一个。如果太贪心,逾越了底线,那么,等待张舟的结果,不言而喻。
桓彬虽然言辞中,似乎对张舟针对性很强,但他这个人向来就事论事,只是提供自己的观点,并不会把个人喜好掺杂进去,也少有左右帝王思绪的想法。赵乾元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此事也就到此结束。
“靖王那里情况如何?”
“靖王已经有了谋划,并不需要臣出手!”
赵乾元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牢狱里的这段时间,让靖王的性子沉稳了许多,也老练了许多!替朕转告他一声,朕只能给他一年的时间,该动手的时候,就不要手软,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南疆必须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