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世道,这些恶奴贪吏对老百姓的欺压是最平常、最直接的,以至于,平常到了有些恶行,都已经被大多老百姓日常化、习惯化,他们会把这种不公看成这辈子的命运使然。
也并非完全不想抗争,可无权无势的底层老百姓,谁会为一点点芝麻小事就去报官呢?先不说能不能打赢官司,就打官司的前期准备,就需要不小的投入,没有足够的利益,也不值得报官。
所以,绝大多数人,对这种“小折磨”,都是能忍则忍,这也是助长恶奴贪吏越发嚣张,不知收敛的主因之一。
另一个,官guan相护,老百姓很难得到公平的对待。
这些看似都是些不值得打官司的小事,在今天不但可以打了,而且还赢了,终于有人,可以为他们做主了。
谁说老百姓就注定命贱?就应该被欺辱呢?
看到平时不可一世的恶奴,被刑捕野蛮的拖走,给以如此严厉的惩罚,心里怎么可能不感到痛快呢?
终于有百姓开始忍不住激动,高声喊好!终于在现场响起了赞许的掌声!而今天最大的戏码,童柯的小舅子也终于来了!
这小子见过的世面,接触的层面相对较高,懂得的规矩也多,而且还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自己的姐夫和九州侯张似乎关系不错,打算来个当面认错,背后操作。
可张舟却丝毫不给这个面子,既然认错了,那就当场钱物算清,补偿给足。
“大人,我姐夫可是文部正堂童柯童大人!”小舅子又提醒了一句。
“他也参与这件事了吗?”
“那、那到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是和本案无关,你提他干什么?”
“可是,他……”
“来人啊!这个小子大庭广众之下,意图抹黑朝堂大员名声,给我掌嘴,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
“八府巡案是几品官?应该不够二品吧!”有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品大员的小舅子说打就打了?”有人觉得不可思议。
“宣传上说凡是恶奴贪吏欺负老百姓,他们都会管是不是?”
越来越多人的心,蠢蠢*……
甚至有不少人,当场就想报上自己的冤屈,希望能和那些人一样,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毕竟十五天的时间,太久了。
可惜,一日二十人的规矩写的清清楚楚。报案可以,要严格遵守并尊重八府巡案的规矩才行!有急不可耐者,在告诫无效后,直接被棍棒无情招呼。
一天只审二十人,多吗?不多!可是当人们亲眼所见,那个八府巡案和属下人员,都是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继续审案,可以说没有丝毫拖沓、延误。即便如此,等最后一审完结时,几经接近黄昏了,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这八府巡案的审案效率,已经是极限了。
当日,二十起鸡毛蒜皮级别的案子,全部定案完毕,几乎所有原告都拿回了损失。一共有两个恶奴,因为没有及时认罪,被打断了腿,丢进了大牢,结果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所有案件中,关注度最高的有两件:
第一件,就是童柯的小舅子,最后其家人风三火四的来补齐银子还不算,被张舟加倍量刑,直接发配到了蒙州,劳役一年,这个处置结果超乎很多人的预想,两个太监似乎还想私下劝告一下,想让这位年纪轻轻的八府巡案,千万不要那么冲动,而张舟却毫不讳众的说道:关系越多,背景越深,处罚的就要越重!
第二件,是一起诬告,一个地痞意图构陷一个富家子弟,在查清事实之后,还了对方一个清白,而地痞被直接下了大狱,据说是很难再出来了,最起码只要张舟这个八府巡案还在,他就一点点希望都没有。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八府巡案对诬告的处置,要比被告更严厉……
八府巡案就是用这种最透明、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皇帝这次体恤爱民之举,是公平公正的,是落到实处的……
“累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张舟无力的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让赵琪璇心痛不已。
这份艰苦属实超出了张舟的想象,早知道这样,他最少也会把工作量减少一半。
“累!尤其是屁股,坐了一天的硬板凳,比骑毛驴还折磨人!”
意思很明显,你帮我揉揉屁股吧!
换来的结果,就是原本无碍的腰肉,被狠狠的虐待了一番,把八府巡案疼的连连求饶。
“知道吗?很多老百姓都在喊你青天大老爷呢!”
赵琪璇派人盯了一整天,周围百姓如何反应,知道的很清楚。
“这个名声我可当不起!看来我得想些办法,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八府巡案是陛下的恩德才行!”
“你是不是太谨小慎微了!”
“不是谨小慎微,而是老百姓这份口碑对我而言,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负累!”
“有多少当官的想要这个名声,还要不到呢,你为什么要当成坏事啊?”
“嘿嘿,我的宝贝公主殿下,我在怕什么你会不知道吗?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量我?”
“我就喜欢看你侃侃而谈、纵横久远的样子,行不行?”
“行,纸上谈兵又不累,喜欢听我吹牛,我就天天吹给你听!”
“这可是你说的,少了一天都不行!”
张舟笑着点了点头,一把握住赵琪璇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这辈子啊,能有你们几个红颜知己相伴,就已经无比的心满意足了。天底下,只要你们知道我是个好人也就可以了,至于老百姓怎么看我,真的不重要,我也不在乎!那些的名声啊!好处啊!还是都送给别人去享受吧!”
“你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赵琪璇美目生波的瞪了他一眼。
“嘿嘿,坏也只坏给你看!”
“讨厌,说正经的,你真要把童柯的小舅子发配蒙州?”
“千真万确!这是我和童柯商量好了的!他现在好不容易做了文部正堂,正打算干出点成绩,可是这个不懂事的小舅子,却打着他的旗号各种招摇撞骗,不好好修理一下这小子,童柯的官做的都不安生!”
“他就不怕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吃了他?”
“不怕,他为我贡献出自己的小舅子,做为补偿,我送给他老婆一个泽香护肤品的顶级会员,还有在蒙州照顾好她弟弟的承诺!”
其实,这第一天的二十个报案者,都是张舟事先安排好的,包括那个下狱的地痞,也是他手下一个扈从装扮的,下狱之后,就会被带走,送往秦州执行新的任务安排。
那些到案人都是真实的,但在事先会有一定的提点,比如:某某某你犯事了,你懂事一点,对谁都好,不懂事,后果自己去想!
有懂事愿意配合的,如那个工部文书;也有不懂事的,已经把自己的恶性当成习惯,丝毫没有认错觉悟,还把刑捕的提醒,误认为“懂事就是死不承认”,如那两个腿断的家伙;也有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至亲给出卖了的!
这样做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作秀,而是想先打开老百姓的认知,给他们从头到尾,演示一遍八府巡案的工作过程。让他们通过这场直播秀,知道大概的尺度在哪儿?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如果只靠人为宣传、书面讲解,有很多老百姓恐怕一辈子也搞不懂!
“老百姓被欺负凌辱的事,实在太多了,只凭一个我,又怎么可能把这些冤屈都抓清洗净呢?我这个八府巡案衙门真正的作用和意义,在于震慑,让那些恶奴贪吏有所收敛,能多少缓解一下老百姓的疾苦,多维护一点朝堂的体面,也就算是功德无量了!”
赵琪璇并不觉得这份“油滑”是欺君之举。
“如果官员们都能如你这般,知道维护朝堂的体面就好了!”
“我和那些官员,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什么不同?”
“我是什么身份?我可是你的男人!做为大唐公主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处处为自己的岳父着想,想方设法给你爹涨脸呢?”
赵琪璇没有羞怒,反而生出一丝惆怅。
“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公开!”
“当然有用,你爹不能奖励我,你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要多补偿补偿我啦!”
“讨厌,都累成这样,还不忘了使坏!要不,明天找个人替你一下吧!”
张舟受累,赵琪璇的确心有不舍。
“再坚持几天吧,刚开始的这几斧子,必须我自己砍完才行,等打好了样子,再让别人上手帮衬也不迟。”
“这个混小子,就不能把文章写的体面一些?亏他还是精忠报国的作者,就这水准?估计那些武将都要比他强!”
赵乾元看着手里的那份宣传稿,言语责怪,但脸上却多是笑意。
“臣倒是觉得,他这样写的效果更好!”桓彬淡淡的说道。
“何以如此说啊?”赵乾元笑着问道。
“百姓当中,能识文断字的才有几个?这种通告文章写的再严谨华丽,老百姓看不懂又有什么用呢?据臣所知,这稿子发出去第一天,就有孩童在街巷传唱了!九州侯能写出那么多曲词,文笔功力还是有的,这样写应该是他有意为之!”
赵乾元认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
赵乾元放下那张宣传单,心情显然好上不少。
“除了这个,你应该还有事吧?”
“回陛下,昨晚端了一处贼窝,虽然没有拿到活口,但却得到了一些,没有来得及销毁的信件!”
“查出什么了!”
“信上并没有清晰的指证,但从蛛丝马迹上推断,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和逆贼余党有关!”
逆贼既指赵乾义。
“你确定?”
“十有八九!”
逆案之后,有几个重要的角色,在层层围堵下最终漏网,就说明暗中必有一条健全的体系,在帮助他们脱身,桓彬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进行了严密的追查,虽然收获不小,但并没有做到真正的一网打尽!
因为一夜之间,所有的线索就突然断了,再也查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越是如此,越不敢掉以轻心。
这不仅说明,对方有着壮士断腕的狠辣,更能证明,这股势力有着极为惊人的执行力。
南疆那里还未平定,京都这伙残余势力贼心不死,两下勾结,再密谋些危害帝国的事,危害会极大。
不但桓彬这边一直没有放松过努力,赵乾元这边,也是不断提升着各方面的资助力度,只求早日清除这部分隐患。
桓彬口中的十有八九,在赵乾元眼里就是百分百的确定。如今终于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让赵乾元多少获得些安慰。
“可有具体的方向?”
“有,但只是怀疑,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而且,臣还认为,在没有确实证据前,绝对不能轻易动手!”
能让桓彬如此求稳,可见不是一般人。
“说说看!”
“所得信息显示,里面可能牵扯到长居听水楼内的一些士林首脑!”
“士林首脑?可有具体怀疑之人?”
桓彬摇了摇头,赵乾元也沉默了起来。
听水楼他是知道的,虽然那只是一队刑捕就能踏平之地,但它也算得上是,大唐几乎所有高端文人的汇集之所,一旦抓错了,那些眼高于顶的文人,肯定会借题发挥,造成的影响会极坏,文人手中笔,不输武人手中刀,而且,往往其前期的破坏力要更大!
赵乾元向来不喜欢重用那种“笔墨可生花”的文人,五大文豪一个入朝为官的也没有,但却十分重视文人的影响力,请蔡矜作宁王的老师也好,让太子和尤四维联姻也罢,包括御封李书亭为第五文豪,都是想借助那些文人的影响力。
赵乾义谋逆,牵连文人不多,但事后指责赵乾元杀戮过重的却不少,只不过木已成舟,最后并没有生成什么气候罢了。
桓彬的谨慎,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不想让皇帝与这些文人,产生正面冲突。
“这些人追捧华丽文章,最喜欢指点江山,实际上对国事几无大用,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份‘起风雨,定乾坤’的自信!哼!但凡有疑,只管去查,不需要太过瞻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