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精神一振,哀嚎一声:“李德馨保佑我!”
便走向前去。李老拎起写了诗词的纸,剖析文理,对三人和韵的词各摇头晃脑地做了一番评点,最后结论是,许前进的词,辞藻虽华丽,但与原词意思太近;那位秦姓公子秦客松的词最好,而且写得最快;另外一人的词中规中矩,不能与秦客松的词相比。
许前进忽然一点力也没了,要杨远雄搀着。李老唤童子从屋里取出一个纹理素雅的包袱,当场打开。
“秦客松,你经过三次考验,辛苦来到李德馨故居,凭借诗技力压群雄。你的道德足以让先祖欣赏,你的诗词足以让先祖喜爱......”
“......”
“......”
沿着故居往下,果然就是泣河。这边这条下山的路倒是规整许多,到泣河边这条路,已经像是被人修缮过。
许前进还是神思不属的,杨远雄搀着他已经小半个时辰:“好了吧,该自己走了!难过难过算了,本来咱也没打算来黄羊山捡一个传承......”
“我没难过。看到李德馨的传承......可不是比光看他的故居好多了吗。今天太幸运了。”许前进表情似笑非笑,傻乎乎的。
“你可自己走路吧!......李德馨住在这么高的山上面,平常要怎么办公?”
“在山上住半个月,下山办公半个月......书里都这么写的。半官半隐......”
沿着泣河走半里路,居然有个小村落,大概三四十来户人家。
“接下来怎么走?我们进去看看?”杨远雄看着村口有只叼着东西怪模怪样的鸟在徘徊,不禁有些踌躇。
由白的目光也被鸟吸引,好一会才发现这鸟哪儿不对,抓住庄景柳的手喊:“脚,脚!”
失态!他马上放开了庄景柳的手。实在是......这只鸟长着一双脚。
一双人脚!
那只鸟看见了他们,把嘴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他们四人虽然都有点发怵,但都没动;杨远雄一手抱一人,许前进又拉着庄景柳的手,四个人静静地看那只鸟折腾。
“数斯。”庄景柳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啊啊,就,就是那个......数斯,”许前进的声音更抖,“那是一对草鞋!”
数斯叼着的是一对草鞋,它方才费了老大劲,用嘴把两只草鞋的结解开,然后慢悠悠穿上。穿好后瞪着由白四人——
猛地起飞!
“啊啊啊啊!”
四个人边跑边喊,庄景柳喊完才说:“数斯不吃人的!”
不多时村落里出来几个嬉笑的小孩,又来了一个猎户装扮的村民。村民吹声长长的口哨,数斯才回环着飞走。落到村民肩膀,一脚踩一边肩膀。
“畜牲,又作孽!”村民恶狠狠地骂,拍打数斯的脚,“没脱鞋哩,脏死了!”
“这几个人好~可怜啊,连数斯都打不过!”
脆生生的童音,讲出来的内容却十分欠打地令由白四人脸上一红。由白用劲地朝那边一瞪,小孩们都跑了。他一边在心里不好意思,一边想,吓,区区数斯。
“城里来的?”村民笑嘻嘻地问,“数斯不伤人的。贪玩哩。”
由白细心看那只鸟。两条无毛短腿比鸟腿粗而长,比人腿细而短,两只脚可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小脚,带有尖锐的指甲。不穿鞋时,有几分吓人,待穿上了鞋,配上它高昂的鹰头,竟显得有些非凡而高傲。
“书上说数斯最喜欢恶作剧,”庄景柳悄悄附到由白耳边,“喜欢趁人睡觉的时候啄人的脚,还会把人的鞋穿走。”
由白回想起自己看到的内容,不禁打两个冷颤。因为书上还说了,数斯喜欢居住在荒村野庙附近偷鞋子,传说,被数斯穿过鞋的人,两天里容易跌倒,还有人因此摔死了。即使这不太可信,用他所知的超凡知识都难以解释,可能是迷信。
嗯,当着人家的面,就不说要切开来研究了。
“这位老哥哥,我们能进村看看吗?”
“欢迎!请进来吧。”
他犹豫了一下,“几位还没吃过午饭吧,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杨远雄吃了一惊,他没考虑过这个,但想想几人午饭只带了几个饼,看了看那三个人都没什么反应,就拱手道:“有劳老哥了,我们饭后花点钱补偿老哥吧!”
几人被带着到村里转了转,这个泣头村无处不透出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踏实,从平实的屋檐到水井,还有村头村尾栽的几颗桃树。
几人到数斯主人家吃过饭,留下一百铜钱答谢。问了路,往北边走到一个边涌镇,已经离开湖茂一段距离了。要去看黄羊雕像,得过河,在一个黄羊庙里。
“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吧?有什么意思?”走了半天,杨远雄没觉出哪里好玩,只想跑回湖茂。
看许前进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由白笑着说:“去!为什么不去!看李德馨故居可以看到李德馨传人,去黄羊庙能看到正宗的黄羊显灵!”
花了一下午,在山里七弯八绕,他们总算沿着泣河支流,找到了那座黄羊庙。陈旧但干净,看来时常有人打扫。那只黄羊被雕刻得长须飘飘、纹理清晰。
“许前进,你好像它啊。”杨远雄猛然有了发现。
由白冒着大不敬,在庙里偷偷翻箱倒柜。但这儿确实很干净。到要往回走由白都不甘心:“没看见黄羊呢!”
“走了走了!”杨远雄笑着催他,“黄羊没有,许前进倒是有一大个!”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夏天的晚上天不暗,虽然天还大亮着,几个人都肚子饿了,嚼着面饼,不知怎么又看到那一群溪边——或者是另一群溪边。
他们笑着嚼着饼跑了。这不是不把它们当回事嘛,溪边愤怒地追着他们叫。
溪边当然不是大麻烦,迷路却是。等到真正迷路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他们四个人里居然没有一个是真正认路的。他们想不起来到底为什么这么蠢,让四个不认路的家伙来荒无人烟的地方爬山。
沿着泣河走,肯定不会有错。一条河毕竟只有两个方向,围绕顺流走还是逆流这个问题,他们争执了一会,直到——
“船家!”杨远雄在岸边伸长了手,恨不能把手伸到江心。
这是一条小渔船,舱底有水,坐下四个人后船舱显得拥挤极了。本来杨远雄只是想问一下路,船家说正好要去澄湖,顺便载他们一程。
“羊山好,绵延峦障,泣河一条……”
船家收下了一百铜钱,用力地撑着竿,得意得时不时跑调。
船在水上,一晃一晃。便是由白也舒服得昏昏欲睡,庄景柳也放松了挺直的背,更别说杨远雄早就最大限度地瘫倒在他狭窄的位置。倒是许前进,身子还用手撑着,恍惚不知道想什么。
“嘿!你在想什么?”
“李德馨呀……”
“还惦记着呢?呆子!”
终于天一点点变红了。夏天的晚上就是这样由蓝变红再变紫,一直都保持明亮。泣河的流速明显变化了两次,河岸渐渐出现了村庄,出现了渡口,河道变宽,出现了越来越繁华的风光。
随着另一条河,茂河涌入泣河,船家甚至收起了竹竿,站在船尖长啸。风灌进船舱,激流中的船上四个人都有些慌,由白把心一横,放胆鼓起手来叫好,杨远雄回过神来,也放声大笑。
由白把手放在空中,感受劲风。直到手酸了麻了,船慢下来,还意犹未尽。
“澄湖!是澄湖!”杨远雄欢呼着想站起,船可劲晃了一下。船舱外开阔的湖面,掠水的鹭鸶,可不正是澄湖嘛!
“小心!”船家换上了桨,坐下划船,“我去澄湖平镜渡口,几位学生顺路吗?前面就是城北定安碑,你们要下船,已经可以了!”
“平镜渡口!那可不就在我们学院附近吗?”杨远雄高兴坏了,“到澄州这么久,我还没有去学院好好逛过!”
“什么?那你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么多同学?”由白简直要大跌眼镜。
“你们是铁钢学院的学生呀?瞧着又俊,又年少有才,好小伙子!那咱们就朝平镜渡口去了!”
杨远雄一脸骄傲地靠在船舱上:“湖茂有个专门登记学院生的办事处,上学前所有人都得登记。送了点礼,我就能查看卷宗了,上面可是有已登记学生的暂住处呢。”
有一套!由白竖起大拇指。
“浮岛,浮岛!”杨远雄又惊呼起来。船家哈哈大笑。
由白望向船外。浮岛!
一座冒着白气的巨岛越来越近。之所以说这是岛,因为它上面有房子!它实在是太大.......
船家拼命地挥手:“老拐!”
岛上远远传来:“老七——”
船家哈哈笑着划桨:“这还是最小的岛哩!”
这座浮岛很快就过去了,与小船擦过时,舱里的人们都感受到滔天热浪。由白扭头直到脖子快要断掉,直到下一座浮岛。直到......下一群浮岛!
浮岛有着巨大的岛基。最大的一座岛上能建两个并排的八百米跑道,上面有三栋楼,占据了湖宽的三分之一。经过仔细地观察,由白发现这些岛上都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大约有由白乘坐的船两艘大小,每一间上面都精雕细琢了一种异兽。三只头的鸟,两条腿的鱼......
他们新看见的三座岛有两座是不动的,有一座和由白他们同向。当然它比小船慢得多。也正因如此,来往轻舟不曾相撞。
湖面越来越宽广。渐渐巨大的浮岛在湖中也不算什么,但终于靠近后,由白还是再一次为它所震撼。岛面比船舱要高。仰望着巨大而运动着的浮岛,细细打量着铁板上的铆钉和花纹,由白只感觉自己渺小。
在湖上,可以随时取水,再利用生石制造蒸汽驱动浮岛。岛上还有许多奇异的建筑,环形的、高耸的、方正的楼房,不知道作何用途……
无尽能源……无限可能!
湖面上三座带着白雾行驶的巨大浮岛,还有在岛与岛与岸间来往的快舟!
“那座岛是我们铁钢的!”杨远雄再一次欢呼起来。
由白注意到许前进在三人间反复的目光。他说:“想不到你也认得......”
“肥遗!铁钢学院的院鸟!”
由白一看,那站在浮岛方舱上的雕塑,和别处的高傲不同,倒显得有几分俏皮可爱。一只圆乎乎的小鸟,黄身子红尖嘴,侧着头,仿佛随时要啾地一声叫出来。
“我们学院原址是一条旧居民街,几十年前就没什么人住了,二十年前征用为学院,十年前才翻新。”许前进解释,“那里一直很多这种小鸟,也不怕人。很多人捉了回去养,虽然是异兽,也和猫猫狗狗一样,而且还会吃虫。据说,肥遗的肉,对虫子是剧毒,人吃了之后......”
“呸!”杨远雄笑他,“我们的校鸟,你居然想吃?”
“几位小同学,平镜快到了,你们学校就在附近,我送你们过去吧!”
铁钢学院就像一个小区,还附带一个完整的、巨大的渡口。许前进推测,这应该是可以停靠浮岛的。他们这艘小船,和渡口相比如此微不足道。学校里有几个人散步,对他们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
“这就是肥遗呐。”庄景柳蹲下,笑看不怕人的小鸟啄虫。而由白远望澄湖,其上浮岛与云,且滞且动。
“该走了!咱们晚饭都没吃。还是说……”
“再逛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