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由白房间,他马上开始记诵那篇冗长晦涩的口诀。口诀中的相连音节读来极不连贯,字义更是前言不搭后语。这些口诀都是修炼有成的冥士们倒推而来,生涩的音节和字意在人们默诵时会产生各种微小的效果。
由白在记诵时就感到莫名的烦躁,感觉上已经把这一页文字记下来后,在心里默念,却无论如何也念不全,只觉杂念丛生、欲念万千。他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学会定心诀后的种种威风,却距离定心终究有欲壑难填,始终做不到心无杂念。
不对劲。由白只能放弃在心中默念。他遗憾地摇着头告诉庄景柳:“我不适合。”
庄景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在八岁还是十岁那年也试过。不仅不适合,当时试过之后还很讨厌这本书。”
由白却不服输:“景柳,你给我一只笔。”
庄景柳照做了。由白拿过笔,找了一张纸,磕磕绊绊在纸上把那篇口诀默下来了,共计一百六十一字。写完心中舒畅不少:“小样,这么点东西,我还背不下来?”
庄景柳这时却在看那篇定心诀,一边看一边点头。由白问他:“看出什么来?”
“这篇东西,厉害得很。可惜我不适合。我试过三本冥功了,就是没有这个天赋。”
三本而已吗?由白感觉以庄景柳家的财力,应该能弄到更多。是不是因为庄景柳后来学了别的?
“景柳,你现在有修行什么真技吗?还是就指望着西王母?”
庄景柳不作答。过了一会,他才说:“机关术无所不包,在研究机械这条路上,我还要行走很久。生息术,蒸汽新解,如果这些也算真技的话.......由白,我刚才念了一遍。我现在似乎可以修行定心诀了。”
他能修行定心诀了?
由白有点被打击到。随后他又一拳击打在庄景柳肩上:“可以啊,你小子。”
庄景柳面色古怪,似乎受不了这种山里的礼节。他也试着一拳打在由白肩上:“小子你,也别担心。小时候我用不了,现在能用了。我把这篇定心诀记下来自己先修炼,以后说不定你也能用。”
“你也别管我了,白捡一本真技,天大的好事,自己先用上再说吧。”
“也是。”
学不了定心诀,由白只好试试学机关陷阱。这一看,便被内容浅显易懂的《陷人术》吸引。这本书可以说是实用为先,一上来就有几个最简易的机关的制作方法和图解,所需的材料也很简单。
第一个机关是简易捕兽夹,第二个是翻刺板。捕兽夹自不必多说,翻刺板是一种小型机关,绑在身上,若被人击打,会弹出刺来。
每个机关都标有相关机关,制作说明后面附有页码用于检索。由白翻到一个512页的捕兽夹,纯用木头手工制作,小型的可以立杀误入的鸟雀,大型的甚至可以捕熊,其中的原理由白却怎么都没法明白。
好东西!由白抓紧时间吸收《陷人术》前面的知识。在石鬼庄园的前两天,由白什么别的事都没干,看了一百二十多页的真技。
可是到第三天为止,由白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后面的技艺渐渐混入了一些深奥的原理和理念,其中一些用到生石,另一些则和工程建造有关。
就前面的内容来说,由白也只是理解了,记得的更少。从来没有过实际操作经验,因此也不可能马上会布置陷阱。
读到第五天上,由白的精神终于无法支撑了。这时,由白勉强读到两百页。他已经不追求走之前能全部理解,只希望记多一些,开始生硬的背诵。
“你别背了,我去试着问一下,看能不能把这几本书借回去。”庄景柳看着由白两眼昏花、神情呆痴的样子,于心不忍,全然忘了自己掉进书海里,也是这一副人憎鬼厌的样子。
这五天来,吴道明和他的管家、女仆们神出鬼没,由白每天早晚出来到庄园里散步两次,不见半个人影。问庄景柳时,他也有些疑惑;每天只是饭前见上几面,一起吃饭都没有几次。
这个时候庄景柳提出借书,似乎十分勉强。由白也看出这其中似乎有隐情,一让庄景柳不必为难,能看到这两本真技已经很感谢他了。
二是问起庄景柳,他们叔侄关系看似亲密,为何又处处藏着别扭。
庄景柳叹一口气,心知瞒不过由白,这便将他们庄家的变故娓娓道来。
原来在庄景柳十二岁上,他们庄家的老爷庄长有忽然消失。似乎从某一天起就再也杳无音讯,庄家上上下下都对此讳莫如深。
他们庄家的地位靠的就是一个庄长有。自庄长有消失后,虽然门下的各类店铺还在运转,但手下的人都开始看不起剩下的孤儿寡母,庄景柳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吴叔叔从前和父亲关系很亲密。父亲手下很大一部分产业都是他打理的。后来他又帮我和母亲照看了两年,现在倒是没什么往来了。我想,情义还是在的吧。这些年帮了我不少……”
既然如此,那为何两人还显得生分呢?由白想,大概是由于身份的变化,两个人已经生疏了吧。
这就是阔少的烦恼吧。由白轻拍庄景柳的肩膀。
“我知道了,这是你随杨大狗学的。”
“我们山里也有这种礼仪啊。”
庄景柳趁吃午饭碰见吴道明,找对方问的时候,吴道明却十分惊讶:“你要给一个书童学机械?还是一个野人?”
“叔叔,这个野人对我们的文明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成为书童了。他很有学习机械的天赋。”
“我觉得你在信口胡说,”吴道明摇了摇头,“如果是侄儿自己要用,直说便是。这么珍贵的真技……你不会已经给他看过了吧?”
吴道明语速极快。在他的逼问下,庄景柳尴尬地点了头。
“看过了也就看过了……不是我说你,这不是对下人好不好的问题,你就不该……”
由白倒是没什么表情,庄景柳却忍不住打量他。
“叔叔,叔叔……借一步说话。”
把吴道明拉到一边之后,庄景柳犹豫着说:“这野人,同我的交情非同小可。说、说是主仆关系,我、我瞧不能太亏待了他。他很有天赋,就是没有门路学真技......”
吴道明拦住庄景柳,对着他的耳朵说:“那这话你得当着他的面说。”
而后,庄景柳再次求情,吴道明便应下来这件事。庄景柳正要道谢,吴道明却说出另一件事来:“这位小兄弟想学真技,不知道缺不缺一本冥功?”
这话问得奇怪。难道有冥士功法要送上门来?
“不知你们可曾听过焰色帮?”一边说着,吴道明一边掏出一份口诀。
原来,吴道明本是商人,近年来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他又挑中了其中最好的武器买卖。以他原本的家底和经验头脑,混入这行是风生水起。可是武器买卖一行,单会做生意不行,为了寻求庇护,吴道明加入了焰色帮。
庄景柳没有听过这个帮派,由白也未曾从书上看到。吴道明让由白念诵口诀,如果感到胸中气血涌动不畅,同时神思却清明无比,那便是适合修行冥功。
由白随看随记,很快就能背诵全篇。默念之下,果然如吴道明所说,两种对立的感觉十分清晰。似乎整个身体完全麻木,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而脑中心念电转,看书时令他困惑的几个难题,此时都迎刃而解。
这种效果比吴道明描述得要更强烈!幸亏口诀只有约莫二百字,念完由白几乎委顿在地,他扶住餐桌,大口喘气,一边却在想,要是口诀再长一点,最后那个问题不就解出来了?
“看来是很适合......”吴道明把由白手中那张口诀收走了,“小兄弟,你愿意加入焰色帮吗?”
由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庄景柳好奇地问了一句:“叔叔,不让我试一下吗?”
“焰色帮规矩很严。想要学习冥功必须得加入焰色帮。小庄啊,你一个公子哥,还是别掺带帮派里。”
等由白气顺了,吴道明重申了一遍:“想学冥功必须加入焰色帮。加入焰色帮后,领取焰色帮的令牌。如果想要在焰色帮里混出名堂,就分到焰色帮下某一分堂,跟着堂主活动。如果想做个外围帮众,每年需到分堂缴纳两个大元,分堂主会在令牌上刻印。缴满八年,便可以净身出户,不用再负责任。此外,帮众见到没有令牌的人使用冥功,一律格杀。”
庄景柳大喜过望:“由白,两个标准生石的事,我凑钱帮你出了。”
吴道明摇了摇头:“这事并非交钱那么简单。而且缴纳帮费,必须每年一交,不可一次付清。期间帮派有什么大事,帮众不可推脱。除此之外,倒是没有那么多事。小兄弟既是你的书童,自然不会经常在帮里活动,做个外围帮众就好。如果小兄弟同意,那我传讯相熟的帮主过来,让他教你冥功。”
由白当即点头。吴道明把口诀折入口袋,他笑得很舒心,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们得多耽搁两天了。”
由白想起那口诀,还心有余悸。左右无事,回房后把它抄录了下来。与定心诀的口诀对照,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重又默诵定心诀口诀,与万念生灭中更感到一丝惊慌,试图静心,却无法做到。连背四遍,却始终只能背到五分之四的地方。
背诵那不知名冥功口诀却是另一种光景。看着自己写下的口诀,感觉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但由白依然不敢背完。在背诵过程中,由白想起一事:“如此诡异的口诀,冥功内容该是如何?该不会是一种邪功?这帮派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忽地就陷进去了,不会有什么陷阱?”
一切未成定论,由白也不好妄加揣测。此时吴道明已经答应了把陷人术借给庄景柳,由白看书的速度也慢下来。想着将来练手所需的材料还得靠庄景柳,心中只觉欠他良多。
来到蒸汽中国,所遇多是好人,由白的心中都是感恩。此时毕方在手,新学陷人术,更有冥功在望,他只觉前所未有的舒心。
才过了一天,到第六天上,这焰色帮的堂主才赶来石鬼庄园。吴道明盛情招待了他一番,吴道明叫他小堂主,他却叫吴道明大商人,这个年纪轻轻的堂主好像十分能干,而吴道明也与他平起平坐。
席间吴道明把由白介绍给了他,言明这是此次需要入帮的小兄弟,乃是侄子庄景柳的书童。堂主听完竟不变脸色,由白暗自称奇。
这位堂主姓唐,单名一个钢字,由白称他为唐钢堂主。他谈吐不凡,儒雅随和。从下午开始,由白就开始跟着他学习冥功。唐钢说,这冥功学习,需要五天。庄景柳和由白本来没过两天该走了,只好在石鬼庄园多耽几天。
唐钢由白二人来到了庄园边角一个僻静之处,这里竟然有一小片竹林,像是吴道明特意开辟的花园。唐钢雷厉风行,先教由白打坐,而后教他大声念诵一篇经文。
朗诵经文的效果初时不显,而后由白开始感到一些类似冥功口诀的症状。期间浑身或热血沸腾,或血液流动不畅,使由白很不舒服。
第二天上,唐钢教了他另一篇经文,又让他折腾了一天。学了两天,他察觉到不对劲来。两天,时间,他连冥功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回去找由白借出那本定心诀,要看其中的修行方法。念诵经文,呼吸吐纳,刺激生石......种种相同种种不同,由白无法辨别真伪。说给庄景柳听,他却认为是由白多心。冥功的修行,千奇百怪,没有固定的修行方式。
来到这方世界,由白已多心数次,但这次非同小可。学习冥功第三天上,他悄悄带了毕方,提前来到花园,给毕方蒙上绿布,藏在花园里。并且打定主意,今天一见到唐钢,就开门见山,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