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的杀手不多，但你毕竟不是第一个。然而话又说回来，你确实是最蠢的。”
商然听着少师意戏谑的话，更气了几分，牙都要咬碎了。
“想不通？别想了。”少师意低下头，把腰上的那对墨珏握在手里，轻轻地扳动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你，你竟然在玉珏中做这种东西？”商然眼睛瞪得老大，甚至有一种睚眦欲裂的感觉。“我说咱们俩谁是杀手？这么好看的玉珏，你也下得去手？”
少师意往出倒药丸的手一僵，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我也想知道咱们俩谁是杀手了。这对玉珏里有机关，当然是出于这个动机才这么做的，要不然我好端端的，为什么挂墨玉？”
说着，少师意又歪歪头，“你个杀手，倒是很在意这些风雅的东西？你有这闲心，不能磨练一下刺杀的本事吗？”
“我是杀手，又不是死士，还不许有些爱好了？”
“爱好这么多有什么用？”少师意把米粒大的药丸握在手心，在玉珏上用力按了一下，重新坠回到腰间。
少师意把握着药丸的手递到商然的面前，淡淡地道，“拖时间？吃了。”
“不吃。”
“别逼我用强，吃了。”
商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师意，伸手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傻了吧，我是中了一枪，又不是失去的抵抗能力。你站得离我这么近，不怕我出手杀了你？”
“你倒是提醒我了，”少师意把枪掣在手里，握在枪刃下方，用两尺长的枪刃慢悠悠架在商然的脖子上，锋锐的枪刃一碰，就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吃了。”
“我要是不吃呢？”
紫玄色的枪刃欺前一分，血珠变成了细细的血流。
“我本就不擅长拷问，所以也不是一定要问你什么。要么吃，要么死。”
商然眨眨眼睛，“年轻人杀气不要这么重，我们刚才不是聊的很开心吗？”
“谁跟你聊的开心，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人，但肯定比你强。我正常打连你都打不过，要是不在你身上做点文章，到时候怎么应付？”
商然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有什么被丢到嘴里。商然脸上猛地一黑，下巴被猛地撞了一下，药丸就被囫囵地吞了下去。
少师意退了两步，抱枪看着干呕的商然。
“我不相信你这么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商然欧了半天，嗓子都痛了，也没把那米粒大小的东西呕出来。有些颓丧地一屁股做到地上，赏了少师意一个大大的白眼。
“事到如今，我就只能说了？”
少师意转身就走。
“行行行我说。”商然更颓丧了几分，“其实呢，我会和你大打出手，纯粹是因为你逼迫太过。”
少师意眯着眼睛看着商然，“我更在意的是什么让你能沉下心查一个毫无特色的锦官城弟子三个月。还有，齐奇呢。”
“他没事。”商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以为我这三个月过得舒服？你们锦官城，建的漂漂亮亮的，香榭亭台阁楼宫阙，可是到处都是眼睛，锦官城的，唐家的，温家的，吴家的。那群老江湖，眼睛都会发光的。”
“寒鸦楼怎么培养了你这么个惫懒的家伙。你真的是寒鸦楼出身的？”
“我不是。”
“……”
少师意差点把枪都掉到了地上，“你不是？”
商然昂起头，“不是。”
“那你……”少师意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光，“你姓商，你是四大世家的人！”
被识破了身份的商然竟然有些得意洋洋的意思。
“怕了吧。”
“我怕你蛋！”少师意爆出一句粗口，“商家时代行商，在三江四海盟出现之前，一直都牢牢握着天下第一富的美名，天生商人祖传的精明，血里流着算计，骨头刻着狡黠。”
“我还在这呢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商然不满地大叫了起来。
只是少师意这个时候没有心思理商然。商然说自己和寒鸦楼没关系，那断不可能。而寒鸦楼既然出手，要说只依赖商然这么个半吊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商然探头看着少师意，“怎么，急着赶回去？”
少师意有些羞恼地看着商然，亏他还是学宫兵家的高材生，这么轻易就中了调虎离山的计量，要是让学宫里的同窗知道了，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我劝你一句，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怎么，你能反杀我？”
“我？我哪有那本事。”商然撇撇嘴，“倒是有人，对锦官城那个剑术奇佳的新弟子很感兴趣，想要劝他弃暗投明。”
少师意心头一动，转过身，不多不少，正好十步的地方站着一柄青衣飒飒的长剑。
大明一年吃的土，都没有今天多。天剑的本能告诉少师意，如果他用半吊子的枪来对付这个人，那这个人可能好不介意顺手把自己杀掉。
青衣男子站在那里，温润得像是一株玉雕的柳树，眉间满是化不开江南水墨，眼中却是停不下的北国寒风。他负着手，面色平淡，目光灼灼。
“四尺剑太长，不适宜挂在腰上。”
青衣男子说得很轻缓，就像是将什么东西，投到了平静的水里，溅起的水花在泛着微涟的水面上弹跳一般。
青衣男子将横挂在腰后的剑摘下来，拄在身前。白色的剑鞘上流淌着火焰一样的银纹，从兽纹金鎏银的鞘口，燃烧过和田白玉团龙剑佩，落到八角牡丹云珌上。
不用剑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用华美的剑鞘。他们总是觉得，剑只要用布包着就可以了，如果剑锋太利，那也只需要几寸宽的硬革，能做到存剑只用即可。
少师意告诉他，人自有其才，剑自有其锋。如果一个人的才华，一定要说出来才能分辨，那就轻贱了才华。所以雍容君子会带着合乎礼仪的冠帽，穿着大方得体的华服，配着精雕细琢的美玉，而将才华深深地掩藏在这一切之中。
宝剑也是如此，如果一定要让剑锋互砍，才能分辨剑的好坏，这样的剑客，不会有任何铸剑师为他铸剑。
越是上乘的宝剑，就配有越是精美的剑鞘。这不是必然因果，而是剑客的心。
少师意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