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众客起哄叫好,贾主薄,周登第等一干读书人却是细细品味诗中真味,不禁暗暗叹赞:“小小童子,才思敏捷,诗虽算不得上乘,但也朗朗上口,饶有趣味,真是块难得的璞玉,若好好雕琢一番,将来可是大有前途的。”
周登第心里懊悔不已,不由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旁桌上的李继业。
李继业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一脸轻松,旁若无事的李尘。
赵铭满面红光,很是高兴,他环顾四周,大声说道:“各位,各位!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首了,哪一位愿意出题!”
“且让老夫来试试此子!”只见李继业一抖袖口,挺身立了起来。
李尘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别人出题大概是图个乐子,活跃气氛,他来出题大概就是找茬的,只怕出的题目比胡冲那厮更为刁钻。”李尘暗暗担忧,不由瞟了一眼身旁的陈秀才。
陈秀才知道二人的关系,不禁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要知道纵使你真有指物为诗之才,但若有人刻意与你找茬,专寻些怪癖旮旯之物出题,就是李太白,曹子建来了,也是抵挡不住的。
赵铭笑道:“李先生乃是三朝老秀才,德高望重,也是赵某现在的授业先生,由他出最后一题,正好,正好!”
李继业一甩袖袍,双手负背,昂昂然便踱了过来。
李尘忙抓起碗里的一只鸡爪,大口啃嚼。
李继业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鸡抓,暗自冷笑,随即老眉皱起,扭头望向别处,偶尔目光落下,盯上李尘半响。
客人们的目光也跟着他转。
李继业沉吟良久,迟迟不出题。
正有客人不耐烦之际,只见他忽然眉头一展,快步走到赵铭跟前,指节敲了敲桌面上刚刚写下的两首诗,说道:“既然此子能指物作诗,那就以这两首诗来作诗了。”
此言一出,不光陈秀才傻了眼,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几个读书人相互对望一眼,暗想:“李老秀才这题目出得真是新颖,别具一格,若换了我一时半刻恐怕也是作不出来的。且看此子如何应对了。”
众客的目光纷纷聚焦到正吧吱吧吱吃一条炸泥鳅的李尘身上。
就在李继业琢磨题目之际,他快速的啃完了一只鸡爪,吃完一块排骨,干掉了一颗鸭头,现在正在吃泥鳅,可谓费尽心思,可老谋深算的李继业就是不上他的道,竟出了这等谁也想不到的怪题目。
“以诗作诗,好生刁钻,果然是来找茬的!”李尘表面强作镇静,心里却慌得一匹。
陈秀才心神惶惶的看着他,额头已微微渗汗。
李继业盯着李尘,得意的道:“听人说你号称神童,什么‘李三圈’,‘李三首’来着,好生威风的哦,怎么了,还不快快出来兜圈子作诗?”
“尼玛的,何苦逼人太甚!”李尘暗暗恼怒,不得不放下筷子,硬着头皮慢慢的站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李尘双手负背,慢慢的原地踱起了小步儿,琢磨着事到如今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才情强行作出一首来了,可踱着踱着,他的小额头上便渐渐渗出了汗珠。
满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饶有兴致的看他如何解着难题。
李继业老眼眯起,一瞬不息盯着他转。
“唉,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急中生智作出诗来了,尼玛的,看来这是要逼老子当文抄公了!其实我不想的,那是太没品格的事了,但没办法,形势所逼啊………”李尘思定,脑瓜儿便飞快的搜索起来。
大明之前的诗是不能抄的,嘉靖十五年之前的诗句也不能抄,只能抄后面的了………纳兰性德,龚自珍,查慎行,纪晓岚,郑板桥,甚至乾隆爷……还有民国的几位文坛大佬………
但必须记住一点,不能抄太过高妙的,超过了一个七岁小童的认知范畴,怕是会当做魔童来看,反倒弄巧成拙,那就不好玩了。
“唉,看来这文抄公也挺难当的。”
“陈秀才才情实在有限,他的诗跟打油诗差不多,其实正好适合我这七岁小童拿来用,可谁会想到这老家伙竟会想出以诗为诗的土木呢?”李尘暗暗叫苦。
“已经兜完三圈了,你到底能不能作诗!”这时,只听李继业出声催促道。
“小娃子,你已经很厉害了,实在作不出来便罢了,莫要为难自己了。”
“是啊,也只怪李老秀才这题目出得实在太难!”
“小娃子,放弃算了吧。”
………
正在陈秀才心灰意冷的叹气,李继业洋洋得意之际,李尘突然灵光一闪,猛得一跺小脚,一首诗便脱口而出了。
“李杜诗篇万口传,”
“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此诗一出,满堂顿时一片死寂,随即便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几个跳脱的年轻后生更是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一时,宴席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好,好诗!”鲁老板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儿,呵呵直笑。
“真是好诗啊!”
“牛!这娃子实在是太牛了!”
“小娃子,好大口气啊,居然连李杜都不放在眼里!”贾主薄怵然一惊,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好诗!此诗算是真正上得了台面了!”周登第也猛得一拍桌面,激动的大声叫道。
其余几个读书人更是惊讶万分,先前两首诗虽不怎么样,但对一个孩童来说,已属难得。但现在这首诗不但格局甚大,意境也恢弘,算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了。放眼当今诗坛来说,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说就一定能作出与之媲美的诗来。
“难道这世间真有神童么?”几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陈秀才长吁了一口气,抹了额头渗出的汗珠,刚放松下来,眉头忽的又皱了起来。
李继业则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呆了半晌,只见他老脸一红,讪讪道:“嗯,不错,确实不错!且容我再出一题。”说着,又皱起眉头四处寻望。
“不行的,咱叫‘李三首’,每次只作三首的。”李尘却嘻嘻一笑,便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又从菜盘中夹起了最后一只螃蟹。
李继业看着赵铭。
“对啊,大伙都在兴头上,这下就打住了,太扫兴了吧。”一些正在兴头上的客人也叫嚷着。
赵铭眉头一皱,放下笔,亲自走到李尘身边,好声劝道:“小神童,既然大伙如此高兴,你就破破例吧。”
李尘摇了摇头,张口咬碎了螃蟹背。
赵铭又看着陈秀才。
“方才已经是死里逃生一回了,可不能再玩了,在玩必定要出事的。”陈秀才暗想,迫于赵铭的期待,只是装装样子故意轻轻的用胳膊碰了一下李尘。
李尘自顾用筷子拨着蟹黄,不为所动。
陈秀才摊了摊手,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其实大家有所不知,我这学生之所以叫‘李三首’,并不是他不想作多的诗,而是每回只能作三首,多了便作不出来了。”
赵铭听了,眉头一跳,立刻道:“不会吧,晴川兄,我第一次去学堂见他,他可是一口气作了五首诗啊。”
陈秀才笑道:“你莫说,那日为你作了五首诗,回家后他夜里就头痛了一宿,可是好生折磨了一番。”
赵铭顿时讶然。
“竟有这等奇事。”贾主薄好奇的问。
“是啊。”陈秀才面带微笑,煞有介事的说道:“我也觉得奇怪,问他是何故,他便说老天爷会给每个人一定性份,这作诗之才也是性份之一,老天爷每日就给这般多,完了就没有了,若强行为之,必定要遭到老天爷惩罚的。”
李尘暗觉好笑,但心里还是默默为先生这番话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看着先生幽默起来也是蛮幽默的嘛。
“啧啧,真是奇事一桩!”
“看来此子之才当真是天授了!”
“绝对是天授!”
众客虽然意犹未尽,但看着情形,今日是无法再让李尘作诗了,心里很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李继业绷着老脸,悻悻的回到座位上。
众客又开始吃喝起来,一些吃得差不多的便开始闲聊起来,话题自然大多是集中在李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