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硬的脚步声，咔吃咯吃地回荡在锃明瓦亮的方形下水道中。人要在远处听，大概会做毛骨悚然之感！
乐进别扭的活动了一下脚腕，套了两双袜子的劳保鞋十分挤脚，还有些发黏…
他抢了风忽烈的漂亮外衣，套在肥大棉袄的外面，显得臃肿不堪。夺了重来复的手枪，这是一把裹着毛绒套的特种高斯手枪，模样像是宽枪管的微冲。
型号被打磨掉了，子弹和电量是满的，外带瞄准自动射击，是属于瞎子也可能打死人的那类，还有内嵌式红外线与普通照明灯…
空气中弥漫着草本植物独有的清新味道，一些从未知名的花花草草，点缀其中，像是漫步在幽暗的林间小路一样…
污水池汇成了管道涓涓小溪，除了杂黑一点以外没什么。唯一有点可惜的是，竟找不到一只能配合着他舞动的老鼠。
经过拐角，豁然开朗，复合的铁壁上不间断的闪烁蓝光投影，净是一些看不懂的中英混合数据代码，上下滚动着…
他低伏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里暗里的监控摄像，虽然它们只是用来监测下水道里的环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蹑手蹑脚地跨过一个又一个，脏兮兮的洁地机，虽然它们没有任何的预警机制。
他渐渐的找回那种深藏在骨子里，做江洋大盗的感觉。回想起当年，运用着盗贼鬼魅般的身姿，在军事禁区里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当时觉得自己堪称一代神偷，现在想来却是遇见好人了…
这般寻找感觉，脚下灵巧程度也愈发的有所提高，仿佛踩着轮滑极速掠过，又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他又回想起这一行祖师爷的训话，“身处江湖者，就从未有没偷过的人，只是或大或小。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罢了。”
思绪缥缈，他忽而犹如芭蕾舞演员一样，转了半周停下，聚精会神地听了听，随即侧身低头躲到视觉盲区的角落里去了…
茛苕摇曳，地面上的倾盆大雨流水落差到地下，忽大忽小，忽左忽右，化成水帘，哗哗作响…
就在此时，蓝光投影突然变色，将这里打造成以阴森恐怖的红色为主基调，仿佛是一场领主来袭时的遭遇战预警！
一支哼起的小调，在下水道里徘徊扩大，配合着刻意踩点的脚步声，更是令人胡思乱想…
一道身影在红光中若隐若现，越来越近，直至停下。
“…你好啊！”
乐进唬了一跳，随即松开眉头，明堂正道地迈步而出，一副智珠在握模样。他挺胸抬头的打量着，那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同龄人。
“不许动，举起手来！”
他装腔作势地大声呵斥。将手枪藏于衣下，枪口对准对面，鼓起了一个极为嚣张的包。
“别紧张，交个朋友吧！我叫路明泽，你呢？”
路明泽看了看他凸起的下腹部，乖乖地照做，却是一脸风轻云淡。
“交朋友？说什么鬼话呢！老实交代，你又是谁派来害我的！”乐进的讥笑不信，都写在了脸上。
“我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良民，连人都没杀过…”路明泽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乐进怒目横眉：“少在哪里瞎扯淡——”
“不要动，这可是真家伙！”说着，他从衣下将手枪拔了出来。
刚想放下手的路明泽，眯起眼睛，就像是一只将要发怒的野兽。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非常容易擦枪走火！我不想杀人，但也不怕杀人！”乐进慢慢地后退。
“我和你打个商量如何？”路明泽笑里藏刀，手心里悄悄鼓捣着程序破译仪。
“我不听…”
乐进后撤的脚步突然一绊，整个人就要向后摔倒，一台洁地机跟着被踢飞，枪口从路明泽身上偏差开！
刚刚远程操控完洁地机的路明泽，真是一言不合就开干，手指飞快的输入下一波指令。与此同时，身体往一旁扑倒…
整个下水道的红光，再一次光芒大放四射…
乐进眼前一花，世界一片深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让他心脏几乎骤停，但却没有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变得手忙脚乱。毫不犹疑的扣动了扳机！
残虐的子弹轻松没入铁墙，不见深浅。贴在耳畔的回音加持枪声，搞得路明泽动作猛然停顿了一瞬，就像是卡顿了一般！
乐进势大力地跌坐在温热的地面上，一瞬间的失明又一瞬间的恢复。眼见路明泽以非人类的角度扭转身躯，错开犹如劈叉的双腿，脚底板好似装了弹簧。伸出手扣住成利爪状，对着自己的上段身子凶相毕露，一个箭步似能百步穿杨…
身影在乐进的眼瞳里迅速放大，路明泽的指尖仿佛已能划破自己的喉咙。由不得心中大骇，双腿一震，一股浓浓的白烟，从脚底蓬勃而出！
他就这样子的暴力擦地，好似打水漂一般，躺着飞了出去！令人胆战心惊的湿热气体，还糊在头皮上。一眨眼的功夫，便脱离了战斗…
路明泽一招落空，见望风而逃的乐进，睁大了眼睛眨眨，抬起被喷气给熏红的手背，满头的黑线…
“真他娘的…这还是人吗？”乐进咨牙俫嘴地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外衣背后褴褛不堪。
他一惊，顿然吸了一口热气，险些呛着。眼前有一道漆黑的魅影，似是如影随形的恶魔，雾气模糊中的身型变得粗犷了十几公分，手臂延长了几十公分…
比尔低垂着狙击枪，辨别了一下方位，脚下愈发的急促，但各种经典案例却告诉他，有时候沉得住气才是上策。
自打乐进躲进了下水道，便失去他的踪迹，这本是不应该发生的，就像是猎人跟丢了自己的猎物一样，叫人所不能容忍…
“都怪那两个搅事的混蛋！早知道就提前做了他们——”比尔恼火的发泄着心中颓唐。
砰——
他猝不及防打了一个激灵。而后立马伏倒，同时观察着四周的状况，直到通过余音判断出，枪声离这里的距离较远。
斟酌了一下，他像推眼镜一样扶了扶夜视仪，起身飞奔…
“福生无量——”
乐进目瞪口呆地倒退，只见对面薄雾霏霏凑着怒号阴风，这场景叫人不寒而栗。待飞溅的流水冲破了迷雾，他才看清楚来者的面貌！
一台约有两米五个头的不知名载人装甲，轻轻捏着路明泽的脑袋瓜，他的身体也随之左右摆动，双手用力把住三爪手臂…
装甲迅速扭头，用熠熠闪光眸子，静静地盯着乐进。
乐进在这一瞬间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万万没想到这头做完新手任务，那头刚出村子就碰上了大领主，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但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要开枪激怒这个家伙，能有多快跑多快。是为再想凭借喷射机，装作无辜的路人，远远躲开…
装甲二话不说，从一侧垮处射出一条坚韧的铁锁，带着冷光热气，嗖的一声！从他肋侧探过，死死地钉在铁壁内…
与此同时，铁锁绞盘与底盘滑轮加速转动，一个突进，稳稳当当地握住他一条腿，手肘飞速的旋转，就像是一台甩干桶…
“我滴个娘诶！这里怎么会有这个…”赶巧的比尔见此一幕，脸色大变！
一条蓝光对准了装甲的额头，毫不犹豫的就是三枪，一纵即逝，快如闪电！
其实在比尔离老远的时候，装甲就已经通过热成像感知到有人。起初并未在意，但现在它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因看见那把附着，着骨髓深处恐惧的狙击枪！
但装甲比起比尔还是快了两秒，最先扔掉乐进的巨行手臂，带起迅风，猛然挡在身前，且极速变化着防御形态，这一步却是来不及了…
「龟，jūn」
9.6毫米子弹，第一枪便破了它的等离子护盾，连带击中手臂产生龟裂。第二枪击裂了它的手臂，五花八门的碎片，飞离恍若隔世的慢动作。第三枪直接崩碎它大好的钢铁头颅…
此刻，震耳欲聋的子弹穿插音爆声，才追了上来，在可见的空间中，荡起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效果…
装甲倒栽葱似的跌倒，砸碎了管道，铁锁扯裂了铁壁。控制不住将路明泽甩了出去，他随即如同猫一样平衡着身躯，安全落地！
当——当——当——
个别破碎的钢铁碎片，也随之嵌入四周钢铁穹庐…
待尘埃落定，管道中的污水喷薄而出，淅淅沥沥的下起不逊于外界的酸雨。无处不在的警报器，凑成了一个交响乐团…
“别动！”
比尔谨慎的瞄准路明泽，小心翼翼地靠近乐进。脚背扒拉了他一下，只见撇过的煞白小脸正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路明泽笑眯眯地说：“别紧张，交个朋友吧！我叫路明泽，你呢？”
比尔抬眼揣摩着他：“它是冲着你来的？”
路明泽耸耸肩，转身踹了踹全身抖动的装甲：“是没见过的型号！”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他，我是要带走的。你有意见没？”比尔指着乐进。
“自便…你人可真不错…”
“你先让开，我要补刀了！”说着，比尔双手再次抬起尚未充能完毕的狙击枪，居高临下的撞在装甲的脖颈处。
突然，一股强力冲击波从装甲自内向外，穿过他的身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二人便被搞得人仰马翻，水流随着音浪而变得曲线流动，水花被压制的无法抬头…
装甲立即扶地微起，从另一只完好的手腕处，伸出多管机枪，配合着钢铁之间的碰撞声，霎时间火光大放！
哒哒哒——
身体素质超越常人的路明泽，眼中似有电光火石，一个简短却十分有效的指令，瞬间突破了装甲的信息控制系统，暂时压制住人工操作，强行扭转机枪的射向…
整个下水道刹那间支离破碎！
借助这个功夫，路明泽巧妙滚到离自己最近的乐进身旁，拾起手枪，随手关闭了乱开枪的自瞄。
他瞄准了装甲左右摆动地脆弱关节，开了一枪，未命中要害，只打出一个小小的半个窟窿！
老练的比尔躺在地上，心脏好似都要颠了个个。忽然眼前一亮，抱住狙击枪，对准了装甲裸露出的微型制导弹头…
他虽聪明，但人家也不是傻子。装甲情急之下干脆全部发射，能有多远就打多远，七扭八歪的弹道没入了没人关心的远处…
伴随着山崩地裂的巨响，烈焰组成的火龙呼啸着充斥满下水道，骇人的热浪滚滚而来，炽烤起了大量的水蒸气，将一些包括洁地机等杂物掀飞…
待一切停歇下，传出三两声咳嗽。乐进抬起头昏脑涨的粉尘白发，抖了抖。茫然四顾，怎么一阵的功夫就天翻地覆了？
一片漆黑，静悄悄的环境下，只闻水声，落石声，漏电声…
深藏的备用模组很快启动，一扇一扇的排列点亮，下水道中又重新散发出幽光。
他定睛瞧了瞧，有一陌生大叔后脑壳涓涓流血，不知生死。随便找了一下，路明泽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甴曱，yóu yuē，蟑螂」
他后知后觉的观察起，最为显眼的装甲。压住眉头，感到一丝诧异：“甴曱？”
这时，一阵悦耳的咳嗽声，从装甲内穿出。似猫的爪子一般，抓在男人的心上，毛毛涩涩的！
他提起了那把颇为沉重的狙击枪，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把微型激光刀。明显的愣了一下神，旋即自嘲一笑，透露出一股子豁达劲…
顺着甴曱装甲的脖颈断口处，往里张望。几绺柔亮头发飞散在外边，映射着冷漠的亮，犹如一轮月光把她笼罩…
“女的？”
“正典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路明泽，摸着下巴点评一番。
驾驶员负隅顽抗的想要重启甴曱，后背中央反应堆与调节器的间隙处，叠加着一批飞雷杀手锏。装甲另一侧垮处，突然射出另一条复合铁锁…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骨裂声，红白色混合物裹着灵魂四溅，甴曱驾驶员就这样，被草草地结果了性命！
路明泽转了转手枪，如无其事地递还给乐进。
挣扎着行动地甴曱瘫痪倒地，运转的轴承拖着尾音，嗯嗯地缓慢停止…
“你到底是什么人？”乐进微微一惊，漠然瞟了路明泽一眼。
“无情的求生者——”
乐进往前倾斜着身子，深深地看着他，鼻子几乎都要贴上，停顿了一会。
“我且问你，知道哪里有，非碳核心元素的人造人吗？”
然后，他直接袒露出腹部上的伤口，组织硅仿佛是一块半透明的结痂，渗透出非生命的大恐怖，似有无形的引力…
「褎，xiù」
路明泽褎如充耳，挑起眉毛，先是夸赞了一番，而后嘿嘿一笑。
“你也不是一般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做个交易如何？”
“彼此，需要我做什么？”
“入室盗窃怕不怕…”
“你先帮我，我再帮你！”
“成交——”
乐进点点头，接过手枪收好。而后非常熟练地将狙击枪里的子弹，统数扣了出来，揣进裤兜。
“前方大概是塌陷了。得快点往回赶，想必不多时就会有人前来…”
路明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虽在合理范畴之中，但还是觉得有种莫名其妙…
“我觉得，我们从今往后就是朋友了！”
乐进吐露出的哈气，在闪闪烁烁的红光下，化烟波浩渺成圈。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路明泽。
“但愿如此…”
他想了想，补充：“提前说好了，事成之后保持距离。我不想管你的秘密，你之后也少来探究我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