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重重的瓷器落地声,夹杂着浓厚鼻音的咒骂声响起:“哎呀乖孙喂,就你这小破碗也给我脸色看,摔死你,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屋外烟雾袅袅,熬好的墨绿色药水洒一地,白发老头忿忿不平,对着碎碗撒气。
古色四溢的竹屋内,缀满浅绿兰花的水晶屏风哗啦掀起,一名女子探出脑袋,只见她身着一袭琉璃黄飞仙流苏裙,墨发及腰未梳任何发髻,脚步轻盈却并未穿鞋子,再细细端看,墨绿色脸庞上,秀眉高高蹙起。
为何是墨绿色脸庞,因为女子除了眉毛眼睛嘴唇和..两个鼻孔外,脸上全被墨绿色膏体糊住,完全无法辩出五官模样。
“喂,怪老头,谁要你伺候了,姑奶奶还一肚子火没处撒,惹急我看我不拆了你这破地!”
女子咆哮声十足雄厚,鸟飞虫散,整个古屋三里开外仿佛都能听见。
“啊呸,有这个能耐,当初还能让人毁了容废了武功不成!”
“你你你!”
“你啥你,在我拐老孙这儿,谁也休想撒野,哼!”
“哼,懒得跟你废话,说了你也不懂!”
女子转身哐当一声关了门,留得老头在屋外吹鼻子瞪眼。
拐老孙看着竹屋,眨巴眨巴眼,若有所思碎碎念:“真不知那人怎么送来这一个幺蛾子,要不是欠着人情,我才……”
屋内,女子仰天长叹:“白沉沉,你真是魔怔了!”
她叫白沉沉,两天前,她莫名魂穿来这个世界。
醒来方知自己的魂魄落在一副被毁容被废武功的躯壳内,见铜镜里满脸绿色糊巴的自己,脸颊还不时传来丝丝刺痛,这个中滋味,想必没人好受。
门外的白发老头是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人,他说他叫拐老孙。
“咳咳,如若不想满脸流脓溃烂,劝你识相敷了我这药,不然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你!”
门外,老头不情不愿开口,也只有他这个医仙才知道,屋内撒脾气的女人毁容有多严重。
就在他叹了叹气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吱呀一声打开。
“你到底是谁?”白沉沉倚在门框边,眼神考量,秀眉依旧蹙起,透出一丝不耐烦。
“哼,你的救命恩人。”拐老孙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想自己在这竹林逍遥快活几十年,怎平白无故惹上个火爆脾气的刁蛮人。
“放屁。这方圆十里一个人影都不见,会是什么好人不成。”白沉沉没好气道,指不定躯壳原主和这人有什么瓜葛,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思及此,她眼珠子一转:“我这脸...可别就是你干的吧!”
这话把拐老孙气的不轻,喘着粗气连骂带吼:“好个女娃子,哪来滚哪去,老子真真是驴踢了脑袋才救你,教你不识好歹,救你还不如去救只狗,狗还知道摇尾巴谢恩呢,敢情这说的能是人话!“
白沉沉翻白眼,拍拍衣上的灰尘,漫不经心:“谁求着你救了,得了,戏演太过了。我只是...忘记一些事情,想求证罢了。”
“呸,你把仇人忘了倒把我认仇人了,我拐老孙长这么风流倜傥一身正气心宽面善的模样,你是眼瞎还是眼瞎,我能干那毁人脸断人静脉废人武功的缺德事?”
拐老孙哼哼唧唧,一脸不屑,又挠头不可置信:“你刚说什么,你..失忆了?你不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吧?”
白沉沉心里一震,似是被人戳破心事一般,一股烦躁之意油然而生,怒嗔:“即使失忆有何不可!”
拐老孙捋捋胡子,有些信服:“你之前受那般重伤,头部淤血甚是严重,如此一来,失忆也不为过,只是..”
“只是什么?”
白沉沉莫名觉得老头口中的下半句话才是重点。
拐老孙白眉皱起,语气颇带深沉:“只是我也不知你姓甚名谁,那人将你送来,只吩咐我切切好生医治,却不曾多说一句,老子远离江湖隐居世外近百年,人间之事久未听闻,因此...你若想长居于此,我..是决不会答应的。”
说到最后,拐老孙咬牙切齿:“尤其是你这般不识好歹的刁蛮人,赶紧走赶紧走,免得扰我清修!”
“那人是谁?”白沉沉懒得理会老头的念叨,抓住话里重点。
拐老孙挑眉:“什么那人,自是救你之恩人,半月前,你一副要死不死的可怜样,若再稍迟半刻钟,怕早就到了地府重新投胎做人!”
“恩人?我看是恩是仇还指不定呢,也许作恶之后良心发现不想我死,这才火急火燎送来医治,怕也不是不可能,否则,我醒来之后为何不见那人,那人避而不见又是何道理,你遮遮掩掩开口闭口绝不多说那人半句,难道不是有何隐情瞒我,这种种你又能给我作何解释?”
白沉沉一股脑把疑问抛出来,这做人嘛,生要生的明白,死要死的明白,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
“你你你,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拐老孙气的眉毛竖起。
“那我最后问你,送我来的人叫什么,是男是女?”白沉沉理直气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拐老孙一脸鄙视,抬起下巴,清晰吐字:“无可奉告!”
白沉沉忍不住扑哧一笑:“就知道你会摆出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模样,实话跟你说,我就是觉得无聊故意气你来解解乏闷,好了,把药拿来吧,姑奶奶我要上药!”
说罢,白沉沉转身往屋内走去,嘴角一抹上弯的笑意。
留得拐老孙站在门口吹胡子瞪眼睛使劲挠后脑尖,恨不得立马把这个刁蛮人从他的屋子里丢出去喂财狼!
拐老孙一副认真之极的模样给白沉沉上药,这墨绿色膏体含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草,均是取自极寒极北之地,其中不乏一些黄金万两也难以买到的仙草,每一服药需小火炼制四十个时辰,也不怪他先前打碎药碗置气,实是此药得来珍贵无比,他真真是肉疼。
“老头,我这脸,还能恢复如初吗?”
白沉沉闷闷不乐地敷着药,脸上的刺痛提醒她伤得有多严重,她不会感觉不到。
“对别人来说,是不能,也不可能。”
拐老孙脸上划过一抹骄傲得意:“不过在我这,那就是医仙转世,保你容颜依旧,连疤痕都看不出。”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我的要求也不高,起码别像鬼就行!”
白沉沉虽不知原主到底为何受此折磨重创,可其中的惨痛想必非常人能承受,不禁感慨哀思,这得多大仇恨才能下此毒手。
“嘶,痒痒。“
白沉沉蹙起眉间,忍不住抬手想去挠脸,被老头一个利落的手势拍下。
拐老孙悠悠道:“这是即将恢复的迹象,再等上十天半月便可。不过切记不可去抓挠,否则就白费功夫,虽然老子很想你满脸疮疤,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今后有人背地戳我脊梁骨。”
“滚!“
白沉沉翻白眼。
“老头,给我说说你这八宝地呗,还隐居世外,我看这儿除了竹子还是竹子,不如有些烟火气的好,你就没个邻居或者老伴啥的,那不寂寞无聊死了?”
白沉沉似乎慢慢没那么排斥老头,倒饶有兴致了解起这鬼地方。
“啊呸,有闲杂人那还叫屁隐居世外,我是高人,高人懂么,你以为一般人能寻我这来?不去打听打听,人间甚传:池林拐老,妙手医仙,影不见影,人不见人。我在这儿避世逍遥,可不快活,惹那些俗事作甚。”
“啧啧啧,想不到你一把年纪,还佛系得很!池林,莫非你这半个人影见不到的地方就是池林?这林子能有多大,若出去可要几个时辰?”
白沉沉悠悠喝茶,眼神琉璃婉转,似是有了什主意。
拐老孙能不猜透么,呵呵一笑:“你想出去?别做梦了,池林被下了结界,外人寻不见进不来,里边的人想出去也难比登天。”
“结界?什么鬼东西,谁弄的?”白沉沉眼皮一抬,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然是..老子设的。”拐老孙颇为得意。
“等等,既然有结界,那,这儿到底是哪里,有人?还有..神仙?妖魔?你是人是怪?”白沉沉陷入沉思,似乎有什么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拐老孙有些惊讶,自带了几许探究的意味:“你真是失忆?我到以为你是烧糊涂了不成,老子当然是人,至于你,不是人还能是谁?莫非..你不是人?”
白沉沉一脸懵,半天闷出一句话:“这不废话。我,我的意思是,你们这儿除了人难道还有别的..比如神仙什么的。”
拐老孙像看怪物般盯着她,极度怀疑眼前的女娃子脑袋被烧坏:“自是没有。”
白沉沉深呼一口气,还好还好,差点以为…
“神仙没有,不过尚听闻九重天外,住有九九八十一位上神及三百六十一位界仙。老子在这穷极一生避世清修,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得道升仙,也算圆满这一生了。”
拐老孙不紧不慢道,也可真是奇怪,对着这女娃娃,竟将自己毕生的心事脱口吐露出来,霎时发觉了什么,连忙打住:“咳咳,扯那远作甚。放心,这儿既有结界护体,外界魔怪便不敢随意寻衅滋事。待你伤好,老子欠的人情一还,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可不会收留你!”
白沉沉还没从吃惊中反应过来,听此言,气不打一处:“我呸,小气鬼,求我我都不留下来!不是有什么鬼劳子结界么,那我如何出的去?”
“这结界一年只开一次,血月那日便会失效,届时...罢了,反正半月之后便是血月日,我自会安排你出林。”拐老孙振振有词。
“哦?你就不怕送我来的人怪罪于你?”
白沉沉佩服自己神一般的逻辑,此刻还能想到那个无名氏的存在。
“医治好你的伤足以,其他老子才一概不管。”
拐老孙一脸讪笑,心底打小九九,反正那人的吩咐只是医治,不曾留人,届时便说她执意离开,又能如何。
“嘁!”
白沉沉满脸鄙视的神情,磕着瓜子,眼珠滴溜溜地转:“如此待着无聊透了,你这可有书本子没,用以解乏再好不过。”
拐老孙眼睛一眯:“老子这别的不多就书多,待明日给你取几本。且丑话说前头,若想偷师学上半点妙手回春之法,还是趁早消了念头,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拐老孙的医术,少说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世神话...喂,你干嘛,老子话还没说完,你敢赶我出来!你你你!还真好意思当自个家呢!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白沉沉二话不说连人带碗赶出门,哐当一声利落关上门。
她深深呼气,爽,整个世界清静了,就知道不能太给这老头脸色,一给好脸就上墙,念叨起来耳根子疼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