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叶宅的大门,向西走约两里,与这条街交叉的一条路名为洛水道,洛水道贯通南北,最南可出入内城,最北可直抵宫门,是洛都最主要的街道,街上酒肆客栈林立,茶楼当铺遍地,马车轿辇呼啸而过,行人小贩熙熙攘攘,昼夜不歇的热闹着。
横穿洛水道,又是一条宽敞的大路,白宋两家的宅邸都坐落在这条街道上,宋家在左,白家在右,遥遥相对,两栋宅院几乎将整条长街占满。
虽同在这条街上,白宋两家宅邸的建造风格却相去甚远,那满屋顶琉璃瓦片和贴金脊兽,打眼一看就令人眼花缭乱的必定是白家,相较之下,宋家的宅子就显得非常质朴了,竹林掩映,黛瓦白墙,很是清幽雅致,只是细看之下,这雅致的房舍略显怪异,至于究竟哪里怪异,柳江吟并无心留意,转身看向门楣上镶金镀银的白府二字。
门是从里面闩死的,外面并无人值守。
竹摇欲上前叩门。
“不必。”柳江吟出声拦住她,径自走上铺满碎玉的石阶。
灵力乍一没有,倒还真是多了不少麻烦。
所幸身手仍在,阵法能画,心诀也还可背出来些,只能先这么凑合一段时间,待摆平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碎和琐事,再找个清静的地方恢复看看。
“在这儿等我。”她看了一眼竹摇,见其面露忧色,心知这傻丫头定是担心要跟着,于是又补了一句:“别来添麻烦。”
“小姐……”
竹摇委屈的撇嘴,也知道自己的确是个拖油瓶,乖乖定住脚步,站在原地,眼看柳江吟手中拎着那两只半死不活的乌母鸡,足尖一点,几步翻上墙去,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家的富庶,外面能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进了庭院,方才见其家财之盛。
院内琼楼金阙,廊桥回转,梁上雕刻各式兽纹,金漆上色,地上铺设白玉地砖,玛瑙装饰,想走到正室,需得过一道拱桥,桥下不是潺潺河水,而是满地稀世名兰,以一种名为素冠荷鼎的兰草最为名贵,一株可抵万金。
这般的铺张,聘礼却只肯下两只母鸡,足见家主小人得志的丑陋嘴脸。
此时,正在桥下打理兰草的家丁远远的瞧见一个素衣少女站在院墙下,未着家仆统一服制,不住扬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这一喝,引得其他仆从纷纷侧目,许多双眼睛顿时从庭院的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落在柳江吟身上。
不等她答,那家丁又大声道:“哪来的穷酸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白府!”
显然是看出了她没走正门,是翻墙头进来的。
柳江吟的冷淡性子,同样也表现在她不愿意多和无关之人沟通交涉上。
选择性失聪的过滤掉家丁的喝问,柳江吟径直走向长桥,飘然朝正室的方向而去。
那家丁被她的气场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竟不止为何吐不出话来。直到人已经过了桥,走的老远,才猛然回神,向四周道:“都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抓住她!”
然这句话喊出来的时间太晚,柳江吟早已经挥开正室大门,步履利落的跨了进去。
正室之内设有两把太师椅,一左一右的坐了两个人,穿金线罗裙,满头珠翠的中年女子自然是白夫人,另一张太师椅上则坐着名中年男子,面目清癯,蓄一把胡须,做派上似是个老学究之类的人物,两人正各自托盏茶盅,相谈甚欢,好不自在。
面对有人突然的闯入,两人迅速转眼,齐齐看向门前。
登时正室内哑然一片。
“白夫人。”柳江吟开口。
白夫人回了神,两道细眉飞快蹙了起来:“……叶知烟?!”
虽然是询问,但心中已经笃定了答案。白夫人是见过叶知烟的,早在两家交好的时候就知她柔弱无能,所以现在才敢如此嚣张欺压。
“是我。”柳江吟道,将手里的东西一扔。
两只本来蔫蔫的母鸡被这么丢出去,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腿上捆着绳子动弹不得,翅膀拼命的扑扇起来,“啪”的一声落在两把太师椅中间的桌案上,飞起一片鸡毛。
其中一根不偏不倚,正落在白夫人的茶盏之中。
“你……你这是做什么?!”白夫人猛然起身,愤然将茶杯掷了出去。
“白夫人,小女家中无人,只能自己上门退婚,聘礼一并退回。”柳江吟淡然回道。
此刻院中的家丁终于姗姗来迟,见了内室的场景,一时间都挤在门前,不敢上前。
“是谁?!是谁把她放进来的?!”白夫人看着门口一群观望不前的家丁,火气更大了:“还不赶紧滚进来,抓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这门亲事是为了羞辱叶家,没想到这叶知烟反将一军,竟敢当众打她的脸,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家丁们领命,正要捉人,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怯懦的制止:“慢……慢着……”
淡青色的身影困难的挤开人群,踉跄了一脚跨进门内。
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形瘦弱,行动起来摇摇晃晃,模样只能算得上清秀。
白夫人正在气头上,见家丁被遣退,立刻冷声喝道:“弦玉!你来做什么?!”
原来这位就是被管家吹的天花乱坠的大公子,白弦玉。
白弦玉嗫嚅着唤了一声娘亲,又瞥见一旁太师椅上神色尴尬的中年男子,轻声细语道:“晚、晚辈不知宋大人也在……晚辈失礼……”
白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仪态全无,迅速理了理衣衫,缓缓坐下,转眼笑道:“自家的琐事,让您见笑了。”
“无妨无妨。”男子也笑着回道。
这下可巧,洛都三大高门全聚齐了,门前的探头探脑的家丁不禁纷纷感叹:这场面,属实热闹!
“弦玉!你怎么回事?”白夫人转过脸,强忍怒气:“不好好在房里读书,跑来这里做什么?!”
“母亲……”白弦玉声音更弱了,本就苦相的一张脸配上惨淡的神情,整个人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晦暗:“聘礼之事……儿觉得您确实……确实有不妥的地方……”
未说多少,一双手突然抓住他的衣摆,紧接着自下方传来“咯咯咯”几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