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沉闷而无趣,甚至还有些淡淡地悲伤。莫回和风无涯面对陈庆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陈庆风自己也有些消沉,没了往日的欢笑。沉浸于自己的心事中,三人早早就休息了。
躺在床上,莫回却怎么也睡不着。陈庆风的遭遇,让他心里生出许多感慨,面对感情,人不能错过。错过了一时,便是错过了一世。也许他该直面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随着心里的感觉走。那江莫回是不是应该消失了呢?莫回摸着脸上那薄薄的一层透明物,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用江莫回这个身份,能看清更多的事物,包括人的感情。
越想,莫回的心里就越乱,干脆披衣起身,打开窗户清冷的月光照进房内,冷却莫回那颗滚烫的心。
又想起妈妈常唱的那首歌: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云在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只是,歌仍旧在心中传唱,只是那些唱歌的人,却早已消逝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可笑的是,这漂泊之人,却没有思乡之情。相反,却在感叹,人生,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意外,总让你在欣喜之余,又生出几许无力。
隔壁,风无涯靠在窗前,莫回轻柔的嗓音低低地传来,抚平他烦躁的心。听着这舒缓的歌声,风无涯闭上眼睛,母后那略带着忧伤的笑容,手里缝补给他新做的衣服,低着头,述说着那些她从小就听来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百讲不厌。或者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大张大张的渲纸上,胡乱涂鸦,写什么画什么,全无章法,却每每让他沉浸其中,久久都不愿离去。
有多少年了,不曾看到她浅浅的笑,也再也没听过她那些不成调的曲子。是谁,在这凉如水的夜晚,拨动人的心弦?风无涯一边感伤,一边为这歌声叹息。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声音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可那是江莫回的房间,他,怎么还没休息?莫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
风无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人和自己这样趣味相投,也是一件趣事,仿佛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却又有些陌生。
就这样,莫回和风无涯两人,都坐在窗前,看着同一轮明月,想着相似的心事,感叹着同样的命运。
莫回一遍遍地唱着,直到听到一阵奇怪的敲门声。先是轻轻地敲门,然后好似在用什么利器刮着门,“吱吱”地声音刺激着人的隔膜,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突兀。
莫回苦笑,这才出来多久,已经说不清第几次了。收拾好情绪,莫回打开房门,欣儿的门举在半空,看着莫回,脸上有惊有喜。“公子,你终于肯开门了。”
“欣儿?”莫回蹙眉,“怎么是你?”
欣儿嘟起嘴,“怎么不能是我?”不等莫回反应过来,欣儿一脚跨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公子也太小气了,不听欣儿解释原由,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你存心让人担心是不是?”
莫回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在忙着会情郎,哪有时间顾及到我?”
“公子!”欣儿跺脚,嗔怪地看着莫回,“那些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起。况且,我和他,永远都不可能,多说,只会让人徒增伤心而已。”
想到段子墨的身份,莫回赞同的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感慨,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那好,你就暂时先留在我这里,我还有事情要你帮忙。”
欣儿来了精神,“公子快说!”
“帮我查一下三十多年前,崆峒派和一个名叫陈庆风的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惨局?崆峒派掌门有一个女儿,现在应该就在此地,查查她和陈庆风之间的事。有眉目了立即告诉我。”
欣儿摩拳擦掌,“公子放心吧,这点儿小事,两天之内,欣儿就会给你带来好消息,否则,欣儿就没脸见公子了。”不待说完,人就已经跃出窗外。
莫回看着空空的房间,摇头轻笑。
风无涯听得声音突然停了,心里有些诧异,想到莫回房里去看一看,又想天已晚了,说不定,他已经歇下了。可想起他曾有过的经历,又不免有些担心,就这样辗转一夜,天一亮,顶着两个黑眼圈,就来敲莫回的房门。
“莫回,莫回,你在吗?”
莫回被人从梦中惊醒,心中十分恼火,想也没想,冲着门外叫了一声,“江莫回死了!”倒头继续睡。
风无涯闻言一怔,继而爽朗一笑,心中有些安慰,还好,他还在,还安全。打了两个呵欠,不及多想,就回房继续补眠去了。如果他此时多想那么一些,也许,两人的人生,都会有所不同。
三人在客栈休整两日,俱都精神焕发,就连陈庆风,也一扫前几日的阴霾,酒兴大发。“哎呀,你们两个小鬼,还不快点儿,老头我已经有些日子没闻着酒味儿了,这浑身都不对劲呀!”
莫回冲他两人神秘一笑,意有所指的说:“放心,今儿个,我让你找不着北。”
莫回带着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清幽的地方,摆上两壶好酒,找了个借口,拉着风无涯先走一步,只剩陈庆风一人,把酒言欢。
他身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头发依然黑如泼墨,光洁的额头,脸上虽布满皱纹,但仍看得出,年轻时,必是一让人神魂颠倒的女子。浑身上下不染纤尘,干净清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陈庆风,挺着微颤的身体,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陈庆风一边喝酒,一边唠叨,“这两人小鬼,跑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可要把这酒都给……”不经意的回头,看到那正走向自己的人,立刻呆在那里,手里的酒壶掉到地上也不自知,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老妇人满眼含泪,哆嗦着嘴唇,“风哥哥……”
一句“风哥哥”,陈庆风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执儿,你……”
老妇人咧嘴笑了,“风哥哥……你,还叫我执儿!”
陈庆风看着她犹如孩子般干净纯真的笑,心中溢满了柔情。抬起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一如当年那样干净。呆愣了片刻,陈庆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执儿,我想喝酒。”
老妇人脸红得似火,轻轻一笑,含泪点头,“好!”
“我想喝你酿的酒!”
“好!”老妇人脸上布满了泪水,拼命地点头。
陈庆风忽然笑了,拉起她的手,欢快的说,“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啊。”
老妇人任由陈庆风拉着,虽然在流泪,却带头幸福的笑。
莫回和风无涯两人站在高地,看着执手凝噎的两位老人,心中都有些震撼。
莫回的眼睛有些酸涩,看着陈庆风他们离去的地方,直至什么也看不到。“知道什么叫幸福吗?”莫回忽然开口问道。
风无涯一怔,若有所思地盯着远方那两个小黑点儿,“牵着她的手,走过这俗世凡尘,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莫回欣喜地看着风无涯,“呵呵,英雄所见略同。”转回头,双眼凝视着远方,低低地吟着心中的那首诗:
“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我身旁
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只要有过那样的一个夏日
只要走过那样的一次
而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
还有那么多琐碎的错误将我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
让今夜的我终于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
与你同行”
风无涯惊讶地看着莫回,这样多愁善感的一个人,还是那个什么都淡泊一切的江莫回吗?怔忡间,一只短箭呼啸着向他们射来。眼明手快的风无涯迅速将莫回护在身后,伸手接住短箭。
莫回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风无涯好看的侧面,他,怎么会先想到自己的安危,是他向来如此,还是对自己,他是特别的?
风无涯放下莫回,急急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将莫回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毫发无伤之后,风无涯这才仔细研究手中的短箭。
短箭铸的十分精致,箭身全为铁制,非常坚硬。箭尾处还缠了一圈锦帛,狐疑的解下,风无涯小心地解开.待看过之后,神色复杂的交给莫回,“应该是给你的。”
莫回接过一看,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这个任宜清,总这样阴魂不散。转过头风无涯淡淡一笑,“我们可能要在此分手了。”
风无涯心中有些失落,难道就这样分开了。为什么心中会那么不舍?为什么对江莫回,自己会倾注那么多的心思?说不清心里的感觉,风无涯只得对莫回点了点头,强抑着心中的不舍,淡淡地说,“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莫回认真地点头,肯定地说,“一定会的。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后天,”冲风无涯神秘一笑,莫回笑逐颜开,“只不过等再见面时,你可能就认不出我哦?”
风无涯挑眉一笑,“怎么可能?”
莫回喜欢看他挑眉的样子,有种别具一格的风情,让人迷醉。甩掉心中的不舍,莫回冲风无涯摆手,“再见!”说完,转身离去,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下次,我决不先走。”
风无涯看着莫回的背影,久久未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