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从不认为所处的世界温暖良善。在我看来,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两面,如同一个或大或小的球,总有一面你无法看到。这不是目力不及,不是自我催眠,亦或逃避。因为人心本就如此,世界本就如此,你选择看了这一面,就注定无法看到它的另一面,你可以选择,却无法改变。但,这并不意味只能默默承受。”
这句话在耳边飘荡,由远及近,由轻变重,似从虚空中来,似往星辰中去。悠悠的睁开眼,再睁开眼,是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感觉,只有痛,继而连痛也变得似有似无,悠悠荡荡的飘来了声响,是啼哭,悠扬而悲戚;是金乐之声,叮当清脆;是噪杂而喧闹的呼喊声,或远或近。一切是那么的飘渺,一切又似有似无,如同浅梦。
还是继续梦吧。
朦胧中视野所及是一所学校,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葱郁的法国梧桐,斑驳的高阳斜影。高高的教学楼里,读书声朗朗。“老师好!”远处传来一声打招呼的声音。“雨昔,快上课了,还不快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时,那人已经快步离去了,只留一个急步而去的背影。“雨昔”,雨昔是谁,雨昔,好耳熟的名字。她刚刚叫我雨昔吗,可我叫宁尘啊!那是在叫我吗!难道是我听错了。哦,对哦,这是梦,梦里一切皆有可能吧。
困惑都随他去吧!还是继续梦吧。
眼前渐渐黑了去,再次在朦胧中睁开眼时,眼前所见的是一所医院,再努力的睁了睁眼,还是疲惫的睁不开,眼皮似是有千斤重。漫无目的的走着,远处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子走了过来,“宁医生早”。宁医生,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工牌,“心内科宁尘”,对呀,自己是宁尘,是一名医生。是一个刚刚到这所医院的医生。是在科室里天天被主任训的医生。画面一转,眼前站着一个一脸严肃的人。“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看看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眼前这个大发雷霆的人就是科室主任,也是那个已经安排好了自己一生的父亲。宁尘心里想:是啊,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搞IT,搞科技创新,追星,泡吧,熬夜,追剧……这不都是年轻人应该干的吗!明明喜欢物理,他却偏要让我学医。明明是和知己好友一起搞研究,却被认为是和狐朋鬼混,和狗友瞎闹。
烦恼都随他去吧!还是继续梦吧。
“我叫宁尘。”我叫沈雨昔,”我毕业于凤城医科大”“我毕业于北都大学”“我学的是临床专业”“我学的是社会学和宗教学”“我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我研究生攻读的是社会学,博士攻读的是历史学,因为我相信以史为鉴”“我会好好工作,重新做人,哦不,好好做人”“我撰著出版了两本书,一本社会类,一本历史类的,还有一本还没有完成。”两种声音交替在脑海里飘荡,我一句你一句,一男一女,一粗旷一温柔,交叠重复,如同一个轮盘,碾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还是继续梦吧。
宁尘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天花板,是发着均匀的光的天花板。宁尘慢慢往起爬,就见地板也是均匀的发着光,将这里照得刺眼的亮。不,这是天花板,是地板。到底是什么宁尘也不清楚了。爬起来,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镜子,镜子里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宁尘动了动,镜子里的人也动了动。“不,你是谁?我在哪里?”宁尘狂躁了,发了疯的往镜子里撞去。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一片空白,由眼及心的一片空白。眼前,画面一转,宁尘回到了和父亲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那个下午,从凤城到北都,一个人,一双眼,一片寂寥与落寞。
楼顶,夕阳余晖从天边撒下来,染黄了大地,似给这阴霾也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要把这美好包裹起来,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校园,可以看到嘈杂的城市一角。悠扬之中传来校园之声的广播,缥缈青春。
突然想到,这里曾经是自己的目标,是自己年少的梦想,可这一切都被父亲无情的扼杀了。北都大学,站在它的最高楼的楼顶,就好像自己曾经在这生活过,学习过一样轻松愉快,觉得整个世界都与我无关了,好想就这样,轻飘飘的,轻飘飘的飘上云端,飘到一片自由的乐土。宁尘这样想着,嘴角划出甜美的弧线。眼角的余光中一个人走了出来,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红裙翩翩。从她的侧脸就能看的出,美,很美,她一步步靠近天台的边缘,她呆呆的看着远方,连身旁还有一个陌生人也不曾看见。
一步步,当她跨过栏杆,展开双臂,慢慢闭上眼睛,宁尘似透过那血色红裙,看见一颗绝望枯寒的心。三步,两步,一步,宁尘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对这般漂亮女人油然而生的保护欲,或是同样落寞的两颗心的惺惺相惜。总之,宁尘出手了。结果如何呢,自然不是童话故事里那般甜美的英雄救美,美人是美人,宁尘却算不得英雄。结果是他双脚勾住了护栏的钢管,双手抱住了她的胸,准确来说应该是腋下。然后就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吊在了高空。
喘了几口大气,问道:“你干嘛,跳楼玩啊!”
“你放开我,不关你的事”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关我的事”
宁尘紧了紧手,尝试着用力拉起她来,可是脚的姿势,让他完全使不上力。平静了片刻宁尘问道:“干嘛要跳楼,有什么想不开的?”
等了片刻没有回答
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是温柔的,真挚的,是临死前的温柔与真挚,柔到直击心底“放开我吧,不然会连累你的”
腿上用了点力,紧了紧手,宁尘并没有回答,思索片刻后说道:“能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活着多好,我看过很多濒死的人,他们活下去的意志是那么的强烈,我们有机会好好活着,为何这般轻易放弃呢。”
又等了片刻没有回答,风掠过,吹得她的裙摆莎莎作响,臂膀环住她,脸挨着她的下巴,感觉到了她的无助与绝望似乎也随着风儿远去。
于是接口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从不认为所处的世界温暖良善。在我看来,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两面,如同一个或大或小的球,总有一面你无法看到。这不是目力不及,不是自我催眠,亦或逃避。因为人心本就如此,世界本就如此,你选择看了这一面,就注定无法看到它的另一面,你可以选择,却无法改变。但,这并不意味只能默默承受。生活的苦难太多,就好像那个球沾上污泥的那一面,我们可以选择擦干净它,也可以选择转到它的另一面去,但何必把球也扔掉了呢”
又是片刻的宁静,她开口时言一声“谢谢你,放手吧!不然你会死的。”
依旧是置若罔闻,勾住护栏的脚已经在颤抖了,越来越抖,这一刻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是不存在的责任,还是心底里的最后一丝倔强,或者是一样的无助与绝望,宁尘也不清楚,或许根本是忘记了放手吧。
“死在一起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叫什么?我叫宁尘”
“我叫雨昔”
我叫宁尘与我叫雨昔是同时响起的,是在坠落后的那一刹那,伴随着耳畔掠过的是风啸。
之后,便是紧紧的拥抱。没有感情的拥抱,没有语言的拥抱。或许是死亡前的相依为命,或许是死亡前的心意相通。没有言语,两人只是紧紧的抱在一起。
这一刻,在宁尘的脑海里没有了怨愤,没有了不满与委屈,没有梦想,没有对与错,没有幸福与窘迫。唯一是宁静,是千帆过尽的宁静,是死亡来临前的宁静。宁尘不知道那一刻他有没有后悔过,他不曾想到;宁尘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否眷恋,他来不及思虑;宁尘那一刻也忘记怀抱里的人,她是美是丑,她是高是矮。那一刻宁尘只记得“雨昔”二字而已。
“对不起”三个字在风中飘散,宁尘却未听到。
之后,没有奇迹,没有天神因爱的恩赐和眷顾。只有血与肉,紧紧相连的血与肉,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如同灵魂交融一般紧密,一朵美丽的玫瑰在金石般的土地上绽放,血光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