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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不愿

掌柜进入皇宫一样盛美的仓库,但她却不去欣赏繁多各异的壁画和山水墨画,因为那是留给顾客观赏的、完成度极高的艺术品。

掌柜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这些美丽的图画,可能自己是没有福分去享用吧……不过,她倒是看见过来访的小朋友可爱地说着:“妈妈,爸爸,我今晚要回家看书,不再走神儿了,我要成为壁画上那样伟岸的人才,让京都的每个人都要像御水姐姐一样幸福,让姐姐这样善良的人永远不哭泣!一定…一定不会哭泣,除非是天瞎……”

孩子还没读全“瞎”这个字的发音,就被她的母亲堵住了嘴,这里可是神明往来的京都啊,要是被神明发现了,有什么不测就遭殃了,不是所有神明都温柔待人。

仓库墙上的壁画,画有人类历史上各种灾难和对抗灾难的强者。

其中一幅壁画,是伟人的身影在万千疾苦的人民上绽放着光辉——洪水滔天像绝世的大妖怪,席卷着桑田和建筑。而身披绫罗戴风衣的强者作为万世巨星一样屹立画的中心之上。

画中,桑田已然处于丰收的佳季,金黄而璀璨的田野露出如太阳般的温暖。

蹲在空地上几名孩童仍然不知道滔天海浪在吞噬着万物的美好,摧毁着他们家园的威胁就在身边。孩子们迟迟没有停止嬉闹,孩子们依旧继续喊着欢声笑语。这样子,令远处赶来的大人们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那洪水的形状像六十四个巨蛇,蛇头全部露出骇人的大口。

图画中,还有美丽的建筑群像军队一样庄严,又各显神通。尖塔钟楼高耸于全城顶端,尖楼的白漆在白天能作为地标,让迷路的孩子和劳作一天的壮年归家。蓬松如面包形状的国梁仓库蜿蜒曲折,其大小犹如全城的巨龙一样威严的盘踞一方,守护着这一片水土。

御水客栈,它是京都最小的客栈。之所以名声显赫、以小见大,是因为老板娘把这家店当亲生的孩子一样养育,她精心雕琢店内的每一寸细节。她每天都要让这个客栈进步一点点,同时取消了不受大众所欢迎的各种缺点。来访者每一次光顾后,都不会腻味,各方面的体验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动。

掌柜常常将自己想成顾客,若自己来到这家客栈体验又是如何呢,会不会舍不得走,或者有可能会再度光临吗。

而人性化服务这方面,掌柜针对体弱多病的顾客,她会亲自上阵,给大家制作现成的热饭:营养全面的代表——煎鸡蛋、荤素参半的热菜、或稀或稠的粥水。有些顾客还会挑剔特定的饭菜,为了防止食物的不适宜而导致的浪费,掌柜都提前看了相关的竹简和古书,以不变应万变地找到了食材的平衡点,基础知识从古至今就是成功的必需品。在近十年的知识厚积下,她所选取的食材一律是顶饿、营养又兼备上乘味道的食材搭配。温度和烹饪时间也要讲究,过长时间和过高温度会让营养流失,过慢与过低温度又无法杀死病菌。她明白如何让食用者满意、舒心、健康。

掌柜为孩童布置有游乐园,里面有草球、纸质的钝剑和盾牌、过家家的一套由棉布织成的小房子、玩偶及其家具,充满想象力的温馨感,应有尽有。

老板娘为青少年带去最真挚的感情交流,京都考场失意、情感不和、家庭破裂、动荡和意外,都能悄悄或共同解决。

御水客栈的主人,她为附近劳苦的工人、农民和坚韧的军人,赠送新鲜的茶水和营养的补品。补品都被称为“胜利餐点”,都是油料十足的食物,顶饿又营养,食用者一天劳作后也感觉精神大振。

她是一位平凡的京都可爱居民,每天都生活得有意义,看样子没有任何失落感。她对大家善良,大家也回报她婉婉不舍的暖意。有位客人送掌柜一个对联,上面谦逊地表达着老板娘的努力:梅松二度论春岁,寒居故人茶初温。

大家都觉得,掌柜仿佛什么都明白,就像下凡的仙女,什么都不奢求,尽自己所能,幸苦地劳作与无私地捐款。让大家看到满满的幸福。

大家都觉得老板娘是不是忙里偷闲地学了营养学、医学、养生学、心理学。不说别的,只是结果上,就无疑地证明了她是京都优秀的劳动者。

“今天…这里怎么那么黑呀。”

御水客栈,其仓库的正门设有两道相连的玄关,隔开了仓库内置的田地和行走过道。掌柜的蝶纹红袖随着她的快步向前,也开始迎风招展。为了方便打点客栈,她的裙摆长度仅仅到了膝盖就剪裁掉了布料,占据大半个身子的裙摆还是最简约而古朴的白纱布,有人失血严重时,还可以在消毒后进行应急包扎。

掌柜所在仓库的第一层内,视野所及的依旧是三十九样果蔬种植田,一进门就能一览无余,每个果蔬田地都被耐用又精简的竹炭材质的栅栏所包绕——西瓜田被撒播淡水的玻璃管圈成圆形;而大量的芒果划分在椭圆的灯笼火组成的暖意十足的田地里;丛生的百香果园形成天然的绿色屏障………

于仓库的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阵锯齿啃食果蔬的声音,因为声音短促而尖锐,掌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奇怪的声音消停后,掌柜确实地观察到被啃食的各类果蔬。幸好被损害的果蔬数量仅仅是人类十几岁女孩的饭量。应该,稍微清理一下就没事啦。

“嗯?人类?”

在百香果丛生的植被中,传来了一位人类女孩子的疑问声。

这里的根茎仅仅一片就长达6米远,整座百香果田又长得层次不齐,导致百香果树以全方位之势,交错成茂密的绿色“墙体”,是天然的屏障,根本看不到百香果园里面的情况。

“哈哈哈……哇…”

依旧是百香果园那个方向,发出不得体的哽咽声。为此,掌柜突然担心女孩是不是噎着了,掌柜拿出怀里的竹木水杯,同时想着医学里如何救治噎着的人。

掌柜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以防被百香果的树叶划到,同时拨开繁枝茂叶,委身弯腰地探进声音的源头,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到一轮明月晃晃地占据了大片泥土地。刹那间,在那一轮明月后冒出一双长兔才有的长耳朵,像甘蔗片一样薄的长兔耳在灵活地来回活动,接着从皎月下冒出脸红的兔耳女孩。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嘴角还滴答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女孩艰难地起身,要是稍微整装打扮一下,她绝对可以成为精致的窈窕淑女。

掌柜判断她一定是饮用了六合酒,那是由金橘、西瓜、石榴、酸果、桑葚、梅子酿制的酒。况且长耳兔妖怪一族都正好对六合酒极度敏感,她已经处于醉意浓浓的昏沉状态了。可能这个长耳兔妖怪没有学过六合酒叭,她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教她呢。

“我…狼狈的模样被人类看到了。还是被稻荷神…庙附近的居民看到了。呜…哈哈…嗝…”

迷醉状态的少女又晃着长耳朵,同时失神地盯着掌柜,接着用手抓着空气,抓了几秒后,终于摸到了庞大皎月,她把皎月当作载具,用一半的妖力驱动起来。在一秒间,她接近音速地飞了出去,分不清方向地在仓库一层的高空中来回穿梭,直到她莫名想起了刚刚见过一面的掌柜的时候,竟阴差阳错地把行驶方向瞄向了掌柜。

掌柜急忙地尝试避开皎月,而兔耳女孩在最后一刻清醒了一点,也打偏了行驶方向。但皎月像利刃一样带着大片鲜红的血衣横飞而出,这一结果是不可扭转的。

追月神趴在弯弯的明月上,意识变得更加清醒起来。她从皎月跳入地面,失神地看着掌柜,感觉自己已经说不清话了。

“我…我我…我作为神明,杀害…了…了一名人…人类…”

“一定不会被发现,我要毁……不行,我不能错得更远,她一定…还能抢救,可我…我……”

长兔耳朵的女孩顿时脸色阴暗下来,原本带着威严和不屑俗世的表情瞬间消沉。

这时,依然处于惊慌失措的女孩,她的耳边传来了邪恶的低语:“要是这位勤劳的人类女孩死了,我就让你失去神位,你永远也比不过稻荷神了哦。”

兔耳女孩听完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向来高傲的她留下泪水,是倔强还是悔恨,亦或是自责?

“我为什么是追月神…啊……呜呜呜,我不甘心。我有一半是妖怪的力量,另一半才是神明的力量,为什么我不是完整的神明,我在这世间几万年的努力,没谁认可、也没以有谁能理解。”

追月神一直争气地作为神明有尊严地活着,一直保佑着向她祈愿的人类,只是她不像那些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治愈万物的、无所不能的神明。她只有速度快到足以奔月,这一项神力,在神明里仅此而已。

追月神抬起了头,好像明白了什么,驾驶着皎月冲出客栈。她找到了客栈门口发呆的一名妖怪,那名妖怪长着猫耳,全身雪白,且妖怪服饰的背部带着御水两个字,只不过衣服沾满了油污。

雪白的猫妖眨了一下眼睛,就发现自己居然在满是果蔬的大仓库里。曾经,好像被掌柜带过来看了一眼。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追月神带到这里的。

而追月神藏在仓库的暗处,观察着情况,因为掌柜已经不可能活下来,但至少让她完成弥留之际的愿望,这样至少能上天堂吧。追月神能做的只有那么多。

看猫耳少女和掌柜俩人能够交流的样子,也许她俩是认识的。

“你是小白……一定是……之前有个体型粗壮的…大妖怪从我身边撞……他是一种集赞阳…刚之气的…怪物,以后…小白要小…心……”

掌柜所说的怪物特征和大妖怪这样的称谓,显然把所有的凶手线索都避开了追月神。难道在同情肇事的长兔耳妖族女孩吗。

掌柜在小白的身后,有气无力地说着孱弱的话,好像一个脚步声就能轻易地盖住她的话语,小白缓步来到掌柜的身边。掌柜的呼吸声短促而微弱,小白用毛绒的身体竭尽全力地挡住掌柜左半身侧那大片涌血成河的伤口,同时将自己的妖力传输给掌柜,但掌柜的苍白脸色没有一点好转。

掌柜见小白身穿着她放在小巷里的御水制服,那是掌柜给小白当床铺用的衣服。加上小白和此前一直来访的花猫妖一样的毛色和污黑,她一眼就认出小白。

“…客栈…我……不…能再……帮我…小…白…”

掌柜的眼帘渐渐收拢,伸出的手开始下落,而她的瞳孔也没有停止放大。小白刚要伸手挽住掌柜那仍然温存的手时,掌柜就闭上眼睛,露出满足的微笑,她手里滚落出一卷竹简。掌柜她为什么会笑啊,小白只感觉心里被千针穿刺过一样。难道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活下来,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吗,可哪有活着重要啊。

“掌柜,唯有活着才能见证爱的温暖,死了只剩凄凉和无助交织下的悲伤啊。”

掌柜今年还没到二十岁,在她九岁那年就试着接管这家客栈,有一些京都阴阳师、附近满怀善意的妖怪和慷慨无私的神明,都会帮助她、指导她。她一直铭记着自幼的种种恩情,少走了很多的弯路的她化作京都里的小太阳,传递着这份温暖。

京都的盛世之所以如愿以偿,正是有掌柜这样可爱的人的付出啊。她是世上无可替代的宝物,青春的气息在她身上绽放并摇曳着,京都浓重的妖气曾凝聚为鲜红的水雾,让大家困扰,奇迹在掌柜的身上出现了。她竟然早早地准备了压制妖气水雾的百衫越木,送给受影响严重的京都各个地区。

红色水雾,对于成长状态的孩子影响最大,这个妖气要是持续三星期,就会改变人类孩子的基因,人类的孩子因此会变成怪物。按照京都自古的律令,哪怕能活下来也会被驱逐,和死了没有区别。

感恩向来有始有终、爱的传递也是相互的,正如绵延不绝的泉水源自响彻云霄的天山瀑布。花猫妖小白已经化为人形,掌柜对自己的恩情长达十年,可掌柜的一生太过仓促,自己连一声谢谢都没能让掌柜听到。

小白将掌柜抱在怀里,她一直静止不动。她希望掌柜只是睡着了,不愿惊醒她。没有这个十年,就没有小白。而掌柜愿意相信名为“现在的奇迹”,珍惜着每一天,是不是会不留遗憾,是不是也不曾失去什么。

“哪怕在这充满疑问的世间,您也没有放弃寻找答案。”

小白的泪水充满了往昔的回忆,她还发觉自己的妖力抵达了三千年的修为,而修为里蕴含着小黑和小魂的气息。她顿时知道了什么,更多的热泪令眼前朦胧不断。

滚落而出的竹简伸展开来,上面用鲜血写有几行血书。小白抹去泪水,视野稍微清晰一点后,她看到了那是一封遗书:“一个庞大的怪物袭击了我,希望拿竹简或愿承客栈责任的恩人接管。”

遗书上歪斜的鲜红字迹,小白能看懂一部分文字,加上掌柜弥留之际的话语,她能够明白大概的意思。

小白感觉到掌柜全身趋向冰冷而僵硬,放下了对竹简的思考。

“掌柜!您在哄三岁小孩吗!这个仓库怎么会闯进来体型庞大的怪物啊!京都的治安什么时候那么不堪了!会放任一个带着阳刚之气怪物踏入京都吗!”

“掌柜,我好累啊。我连谢谢都没力气说出来,我想要用力地喊出,直至响彻天堂……”

小白愈发地抱紧掌柜,希望奇迹能够降临,自己只是个猫而已,什么也不知道。

事实上,这么严重的伤,就是日何妨、花鸟卷、萤草等能恢复健康的妖怪,再者能复苏濒死者的桃花妖也无可挽回了。

“为什么您不愿醒来。让我说完那两个字,您想要早早地休息了吗——”

“让我独自接管客栈太艰难了,我不愿意接管这个客栈,我想陪您一起,像往常一样,您依旧是客栈的主人………”

掌柜的发饰松懈开来,她的几缕秀发落在小白的猫耳朵上。低头痛哭的小白,感觉掌柜的头低向自己这边,好像在回应自己的话语,只是体温已然冰冷。

“今天之前,我一直找不到自己的答案……”

小白失神地望着仓库内盛开的向日葵田,那是一片没有褪去阳光般的暖意,是一片宽广又耀眼的颜色,好像带着希望的光芒。小白的思绪逐渐清晰:在梦一般的现实里,若我能改变什么,我也会有不一样的生活。我愿意为您绽放光芒,在寿命燃烧殆尽前我都要守护最温暖的御水客栈。

小白用小拇指挽住掌柜的小拇指,拉着钩。“我愿意…守护到底,履行…我们的约定…”

在仓库黑暗的角落,低沉而刺骨寒冷的妖力缠绕在追月神的周围。

“你试图想弥补自己的过失。这可能是御水客栈最好的结果,薪火得到了传承。”

接着,满是阴沉又嘈杂的低语充斥在追月神的耳边,追月神一直在沉默。

“真是有趣,我在狭间被封印已有一百年,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狼狈的神明。你以音速所导致的冲击力,即使偏移了目标,也让人类不到两分钟就殒命于此。”

“邪神,你引发的洪水摧毁了稻荷神庙,让我失去了信仰和食物来源,迫害我不得不至此偷吃这里的食物。”

“追月神,我依然在高天原留有神位。我得知,天谴已经发现你的罪过。只不过高傲的神明看你悔过,你一半的神格会保留,只是不可能再成为真正的神了。高天原八层那些无上的神明,他们可不在意这区区一个人的生命,哪怕她在人类之中是多么的稀有。除高天原外,我可以保证,京都也不会有人发现凶手是你。”

追月神身后蔓延出八道蛇影,淅沥作响的蛇信带着黑雾透出死亡的威胁。

“对了,那个化形的花猫妖,选择了我的血祭仪式达到了目的。你想不想使用祭祀,以此获得力量篡夺稻荷神的神位?我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邪神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不接追月神的语气,道出咄咄不绝的论调。

“新的稻荷神庙已经建成。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引发京都和高天原、京都与狐妖一族的恩怨,让你在一个月内获得两个神庙,到时会有更多的信徒会供奉香火给你,而且是永远地……”

追月神沉默了许久,她感觉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挽回,或许这是唯一的出路。同时,作为神明被世人崇拜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追求,邪神提供的捷径让她心里一阵乱颤,要是错失或者惹怒邪神,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追月神言辞犀利地回答邪神:“好,我定会将世人朝拜追月神。这个梦想实现后,我也会帮你完成祭祀。”

御水客栈案发数星期后,因为没有凶手的线索,加上不知名的强者以妖力气息牵引下,种种迹象全部消逝了。

“猫掌柜!”

“啊,有什么需要的吗!”

小白重振心情,让御水客栈保持得和往常一样令人神往,仿佛原来那个勤劳的掌柜变成了猫掌柜,也许只是人类变成了妖怪。她俩在外人看来非常相似,都用簪子束起了马尾,蓬松的头发在前额招展而下,衣物中占半个身形的裙摆到膝盖就是裙尾。

猫掌柜用老板娘最爱的淡妆素颜,十年来两者的接触下,自己竟然能记忆犹新地复原了妆容,猫掌柜轻嗅芳香,用手轻轻捏着自己的脸颊,感到老板娘一直在陪伴自己。

御水客栈作为京都的重点经贸项目,是不能停业的,否则就会被京都贵族们寻到理由拆迁掉,改造成别的盈利行业。

如果会变成这样,那自己与掌柜的约定就不能守护了……客栈必须和往常一样欣欣向荣,好像掌柜仍然在陪伴着我,也许从未离开,也不愿离开。

店内还有黄褐斑的猫咪,小白一直喊她小黄。每天都准备新鲜的小鱼干给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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