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钟艾觉得有人在拍打着自己的面庞,音线完美无瑕,如清淙流水,却失去了曾经的懒散和怠意,带着微微的焦急,“钟艾,醒醒,醒醒,不要睡,不要睡……”
迷糊之中,钟艾只觉得自己身上一凉,紧接着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感,钟艾呻吟出声,冷汗涔涔,下意识的,钟艾喊着,“不要,不要……”
却仍旧没有什么清明的理智,昏睡过去。
这厢,离殇的心也掉在了嗓子眼上,眼看钟艾昏迷,面色越来越苍白,伤口血流不止,这样的话,不等到人来寻,便会失血过多而死,离殇的容颜划过一丝苦楚,“钟艾,我知你在乎什么,但是,抱歉,没有什么比让你活着更重要。”
离殇循着地道找到了一间石室,石室中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空空如也,但却还算干净,离殇围着石室转了一圈,仍没有什么发现,只好将钟艾放在床上,咬着牙替钟艾将肩上的箭拔了出来,并且把毒血吸了出来,考虑了许久,才将自己身上和钟艾的衣物退下,扯了身上的锦衣,替钟艾包扎伤口,如今的钟艾,由于高烧面上都是潮红,散发出一种魅惑撩人的气息,因为疼痛,时不时低吟出声,离殇叹了一口气,半响,才将钟艾抱在怀里,用自己冰凉的体温帮钟艾降温。
离殇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样的坦诚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好事,他一面想着如何帮钟艾退烧,一面又想着若是钟艾醒来,看见这个样子,定是不愉快的,一面想着快点被人找到,好让钟艾的伤彻底好上,一面又希望可以多些时日,就只是两个人的存在……
离殇替钟艾抚平微皱的额头,绝色风华的容颜颇是无奈,他开口道,“钟艾啊钟艾,少爷为了救你,连贞洁都没有了,你要怎么报答你少爷我啊。”没有什么回音,他又低低笑道,“钟艾,你嫁给我吧,不然,我嫁给你也成。”
偌大的石室,这样的声音显得落魄无比,让人心酸,“可是,你终为人妇,而我,不能为人夫。”
“钟艾,出去以后,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你也不要找我了,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离殇狭长的双眸是难得的牵就温柔,可面前的佳人却毫无反应,离殇叹了一口气,“都说女子绝情,今日一看果真是不如一见,好歹是老相好啊。”
离殇孩子气的面容又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低头在钟艾嘴角咬了一口,钟艾皱了皱眉,往他的怀里缩了缩,离殇的眸子突然张大,漂亮的双眸却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混沌,无论离殇多么漂亮,无论他的面容多么精致,这双眼,都是男子才能有的粗糙和沧桑。
这便是离殇,有着最张扬的个性外表,看起来强大无比,却似最为脆弱敏感的孩童,那么怕拥有,那么怕失去……
宾客散尽,卓归尘面上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仍是进退得宜,高贵无比的当今新封的睿王,只是眉宇间的淡淡愁思,掩藏的太好,便只有伤身。
流川走到卓归尘面前,皱眉道,“出事了?”俊俏的面庞是招牌的笑容,挑眉道,显得十分雅痞。
卓归尘的眉间有些不愈,看着余下的残局,觉得有些头痛,没什么表情的回答,“钟艾不见了。”
流川心里疙瘩一声,极不舒服,他皱眉道,“钟艾为人并不张扬,在京城怎会有人对她下手?再不济,睿王府的名声在外,寻常人定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卓归尘扶着额头,声音清冷,“若不是寻常人呢?”
流川顿了半响,俊朗的容颜绽放着日光般得笑容,“你兄弟我一定帮你把老婆找回来,相信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找女人的本事,上天入地,舍我其谁?”
卓归尘抬头,深邃的眸子只是盯着流川,流川被看得发毛,抱着胳膊,“你想干嘛?”
卓归尘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只是在想……世界上既然有你这种怪胎。”
流川听闻,大怒,俊俏的面庞高高扬起,活像一只被激怒的公鸡,“你小子,给我等着。”修长俊逸的紫色身影消失在大厅里。
蓝幕看着这副场景,突然有些感动,这么多年,主子孤高漠然,心里定然不好受,好在,有这样的挚友……
“你可是有事要报?”卓归尘瞟了一眼蓝幕,声音带着疲惫。
蓝幕立马上前,恭敬道,“回主子,宾客之中,却有人离席,而且再未出现。”
卓归尘的眸子泛上一层冷光,“说。”
只一字,蓝幕便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十分沉重,“离殇。”
卓归尘冷冷笑道,“果然如此,沐言那边可有动作?”
“沐言对此似乎十分意外,也在到处找离殇,而且,收到消息,今天有一批刺客趁乱闯进了清泉院,这才发生了打斗,似乎除了刺客,还有人受了伤。”
卓归尘一脚将蓝幕踢在地上,“堂堂睿王府,竟然可以想进就进,把我睿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王府的人想劫就劫,留你们何用?”
“主子恕罪,”蓝幕急忙说道,“这些人一共分了两批,一批被王府的人清除干净,还有一批,就趁着宴请宾客混进来了,再加上夫人一向不喜人打扰,清泉院的暗卫统统撤离,才会有今日的疏漏,还请主子责罚。”蓝幕的声音没有一丝委屈和不甘,只有忠诚,那双眸子是异于常人的坚定。
“哪里的人?目标是离殇?”卓归尘的俊颜看不出任何神色,显然所有的怒气都已经平静下来,只剩下清明和镇定。
“离殇虽是江湖人但其背景不容小觑,无论在朝在野,都和他有牵连,表面上他只是一个钱庄的庄主,可,他握有黑白两道太多的消息,以及,钱……大皇子就曾表示想要收复他,这些人,若是得不到,便想要毁掉。”蓝幕理智的分析和判断着,娃娃脸勾勒着一个男子的坚硬。
“离殇……”卓归尘的容颜高深莫测起来,他一再退,一再容忍,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或是对他潇洒姿态的惺惺相惜,或是对其桀骜人生的欣羡,离殇的惊世骇俗,离殇的绚烂夺丽都是他身为皇家人早已失去的,亦或是从未拥有的……
他不是一个好人,不善良,不心软,却知道,他不愿意轻易动手,不愿意轻易打破彼此间为了钟艾产生的默契,离殇有不得不放弃钟艾的无可奈何,而他有必须得到钟艾的信誓旦旦,所以,离殇放手,所以,他容忍。
生平第一次将自己至于不利被动的地位,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束手无策。
他生气,他愤怒,他无奈……
“吩咐下去,不得伤人,只要负责找人。”卓归尘扶额,声音带着冷意和疲惫,“十一有消息了么?”
蓝幕顿了顿,“十一爷说,一切如主子所愿。”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唯一的喜讯,可是,却没有想象的愉悦,大概是左边,少了那么一个可以分享的人。
还会不会回来呢?这,会不是奢愿?
钟艾的意识渐渐清明,身上的伤口的疼痛感袭来,让她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空气仿佛就此凝固,眼前的人,近在眼前的人……青发垂落在床幔上,白皙绝色的容颜此刻显得纯洁无害,似乎是累极,好看的眉眼微皱,这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可是,问题是……
为什么,他和她?衣服……这才是真正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吧。
钟艾缓缓地挪一下手臂,只觉得肩上的疼痛让人窒息,却不想,浅眠的离殇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蓦地惊醒,睁开桃花纷飞的双眼,容颜紧张,“醒了?可是伤口疼了?”
钟艾原本心中介怀,却在看到离殇下意识的反应之后红了眼眶,莹莹的泪滴在眼里打转,那模样似受了千般万般的委屈,离殇的红唇嚅动了许久,才缓缓道出,“抱歉,我……”
钟艾把头转开,不忍心看到这般模样,在离殇眼里这和判了死刑无疑,他只能强硬的把钟艾的头转过来,声音急切,“钟艾,你相信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么能说会道,巧舌如簧的离殇,事到如今,却只能从口中艰难的拼凑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毫无说服力的话语,他眼中的徇烂夺目,被焦急和关切所取代,那么真挚,那么无瑕,如果这样的眸光是假的,老天你告诉我,还能相信什么是真的。
钟艾的眼泪如雨般挥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这么心痛,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有千万句,却不知从何道来,她突觉,只有眼泪能够冲刷掉那些看不到的委屈和牵就,若是明白了这样的感情,又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守了一年又一年?
离殇急急地下床,丝毫不敢怠慢,他迅速的穿戴好衣裳,好几个扣子都没有对准,离殇毫不为意,他下床蹲在钟艾的面前,替钟艾拉好,将面前的春光遮掩,万分真诚道,“钟艾,你相信我,当时,你高烧不退,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做些什么,我知道你会介意,会生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自责好不好,你没有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钟艾紧紧地盯着离殇,用了全身的力气,扑到离殇的身上,然后,使劲的咬在离殇的脖子上,“你是傻子吗?你……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要我恨你?”
离殇愣了半响,然后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幅度,他抱紧了怀里的钟艾,却不敢触到伤口,眼睛望着暗示的天花板,笑道,“离殇不过是市井的布衣,可是,卓归尘却是天家高贵的王爷,我自知民不与官斗,便早早放手,寻一条命活着罢。”
钟艾被他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更加用力咬了下去,嘴里含糊的说道,“要你骗我,要你骗我……”
离殇没有皱眉,声音多了些无奈和宠溺,“如果我知道,当初一定不会招惹你。”
如果我知道,日后,你对我来说这么重要,当初就算撞坏半条命,也不要下车找你麻烦,也不要在第二次看见你之后,忍不住接近你,渐渐迷失了自己……自诩天下无敌,天下第一的离殇,在一个女子的怀抱里,丢盔弃甲,这一世英明,离殇喃喃道,“少爷我多年的形象被你一毁全无,那些少女们得多伤心哪。”
钟艾狠狠地瞪了离殇一眼,突然玩心大起,对准离殇的耳垂,缓缓呼气,她趴在离殇的身上,声音轻柔,带了蛊惑人心的意味,“离殇,我……很伤心呐。”然后对着白玉般的耳垂咬了下去,丝丝入扣,离殇的面庞蓦地红了大块,身上的某个部位悄悄的起着反应,离殇心中悲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钟艾看着离殇的表现很是满意,趴在她怀里低低的笑了起来,“嬷嬷的这一招果然管用……”
钟艾的话还没有落音,离殇眯起了双眼,带了些危险的警告,“这些日子不见,你果然进步很多啊,就连这样的伎俩,也炉火纯青,看来,他把你调教得很好啊。”
钟艾知道他想歪了,又觉得自己过分了,便低低地对着离殇说道,“我……压着伤口了。”
离殇心中似有几百个火炉子在烧,却没有地方发泄,想到她的浅笑嫣然,想到她的吐舌如莲,都曾为另一个男人完全绽放,而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资格…….
尽管心中郁卒,但是听到钟艾喊疼,离殇只好小心的将钟艾包裹好,送到床上,狠狠地瞪着钟艾,“你给我小心点,你以为你是只猫吗?九条命吗?”
钟艾自知亏理,乖巧的点了点头,在离殇要转身的时候,她扯住了离殇的衣裳,“那些,都是婚后教导嬷嬷教的,我没有试过,只是觉得好玩,你不要生气,我没有,没有过……”
钟艾不知要如何说下去,没有过,没有过什么,告诉他,卓归尘虽然夜夜和自己同床而眠却从不曾碰过自己吗?这样的话,谁会信?
离殇的天突然放晴,他在乎的不是因为钟艾的解释,相反的,在乎的是因为钟艾的在乎,因为钟艾是在乎自己的,才会这样低声下气的解释,才会这样不安,她说他是傻瓜,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大傻瓜呢?
离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小小的暗室里,显得那么坚定,那么柔和,“钟艾,我不想让你为难的,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钟艾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浮现了笑意,离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多睡一会儿,你现在身子虚得很,再睡一觉,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听离殇这么一说,钟艾顿觉身体疲惫,便点点头,渐渐睡去,离殇点了钟艾的睡穴,又将自己的长袍退在钟艾身上,才转身敲门后的暗室,果不其然,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地道。
夜明珠将这条路点缀的十分明亮,离殇的眼里已经完全褪去了那些温柔色泽,渐渐的显现出不属于任何人的凌厉霸气,走了大概十余分钟,出现一个玄色衣裳的书生模样的人,然后再往上,是一把白玉雕成的椅子,离殇不紧不慢的走了上去,给人一种傲视天下的直觉,离殇将衣服一展,这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主遭到暗杀,并消失于清泉院,属下便猜想极有可能会来到这个暗宫,因故,属下一直在这里等候。”白零的声音穿透在这个暗宫里,带着些微的自豪。
只着了里衣的离殇并不见任何狼狈,“想当初,父王为了将母妃留在身边,冒天下之大不韪,修建了这地宫,万万想不到,二十年以后,它反而成为了我的一根救命稻草,冥冥之中果真有天意。”离殇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在说着什么与自己无关的话语,思绪也飘得很远。
如果,钟艾知道了,自己便是不可饶恕的存在吧。
所以,钟艾,就算我对你有情,你对我有意,又能如何呢,敌不过命运二字。
白零的面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少主,您心中清楚,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这么浅显的道理,少主又何必让属下为难?”
离殇将自身的傲慢冷漠发挥到了极致,却只有莞尔笑道,“真******捉弄人。”
白零也浅笑,“少主,您不该妄自菲薄的,好消息远远不止一个。”
“出手了?”离殇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玉椅,声音带着玩味,眼神也变得晶亮,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愉悦,即使没有所谓的使命,他离殇也会甘愿搅进这趟浑水,只因为,那是一个可以和自己比肩的人。
“十一皇子去了边城,拿到了大皇子骁王结党营私的罪证,其中吴城李家首当其冲,现在,大皇子急得团团转,李家也迫不及待的转变政党,十一皇子将这证据送给了二皇子,二皇子用这东西控制了李家,李家临阵倒戈,将大皇子的罪行上报皇帝,皇帝大怒,将大皇子贬为庶民,逐出了京城。”
“结党营私,可大可小,皇帝老儿这样下手莫不是为了提醒手下的儿子小心行事,一箭双雕,不愧是卓归尘,那个二皇子,再怎么心狠手辣,也比不过卓归尘的步步为营,这京城有好戏看了。”离殇的声音清雅,十分好听,即便是这样的正事,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也带了十分之兴味,七分之懒散,三分之高贵。
“皇帝将大皇子贬为庶民,阻力颇多,但因为一直站立于纠纷之外的流家出了手,这事才丝毫无转圜之地,属下想,这流家少主在这其中出了几分力还需细细考量。”
“无妨,他们斗他们的法,我们看我们的戏,不怕他们斗,就怕他们不斗,这水越浑越好。”离殇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这种游戏人间的魄力与魅力,世间几人能敌?
“属下,还有一事不明。”白零思量了许久,还是打算据实以告。
“嗯?”
“王府的暗卫收到的命令是,只负责找人,不能伤人。”
“我知道了。”离殇扶额,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样的手下留情,可不是卓归尘的作风呐,他在忌惮些什么,不让钟艾受伤,还是不想动手,实在是有趣的对手。
“少主,打算何时出去?”
“本来想越快越好,事到如今,我还得到处耍耍才好。”离殇的眼中挑花纷飞,扰人心魄,这样的容颜,这样的心思,这样的男子,世间几人能驾驭得了?
“属下备了些药,应该是用得着。”白零想了想,还是从手中拿出一瓶精致的药瓶,“玉妃膏。”
离殇似笑非笑,毫不犹豫的从白零的手中夺了过来,“亏你小子藏到这时候。早点散了吧。”边说边往石室走,白零苦笑,少主你可知道,那个女子的魔力已经将你彻底变了,就算面对如斯命运,你竟然甘之如饴。
所以说,人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羡煞了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