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零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睛闪过一抹笑意,他微笑道,声音带着些许的轻松和畅快,“没有想到,第一步如此成功,恭喜你,少主。”
红衣飘渺,绝色妖娆的容颜不甚真切,他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转瞬花开,“是么?也许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想要插手的人太多,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
白零很是赞同,“钟为虽然小心谨慎,但是整个京城的商会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这一次,就让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冶铁之权,等到宣州和明月山庄谈妥之后,那么京城商会便会人心惶惶,这下子,可就是重创了。”
“宣州洪水,流民万千,这时候,你说有多少势力想要招兵买马?”离殇的眼神满是玩味,青丝慵懒的斜在身旁,衬得整个人魅惑如火。
白零扶着额头道,“这样,朝廷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仅仅大出血本的赈灾,还明里暗里的采取了大大小小的诏令,想要警示天下。睿王这回也是要奉皇命离京,不管怎么样…….我们交易都要小心些。”
离殇的眼神暗了暗,很快便恢复正常,“这话……我以为你早已深入脑海了。”
白零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离殇,不清楚他如今的思绪。
离殇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开口,“就连百里弦月也想要从这里插一手,你说这是不是一场绝世好戏?”离殇定定的看着白零,桃花纷飞的双眼满是惊艳,就算是身为男子的白零,也会被面前的绝色所震撼。
前一刻的严肃冷酷,后一刻的玩世不恭。
离殇,你早已入戏成迷,早已不知,真心何在。
白零想了想,俊秀儒雅的面庞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是为了卓归尘?”
离殇点点头,声音夹杂了无奈,“那个老头,自作主张,竟然说让我照顾那个女人,开什么玩笑?最毒妇人心,我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是怎么死的。”百里弦月的手段,二年前就见识到了。
白零看到离殇又回到了原先的孩子气,微微叹气,“你身边的麻烦就是多。”
离殇冷哼,“如果算上你,就再好不过了。”白零失笑,说到底,他还是喜欢这样的少主,没心没肺,强大无比的离殇,就算是表象,也有着这个世间任何人都不能超越的绚烂夺目。
白零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孤独寂寞,清高淡漠的女子,在心里微微叹气,她必定是独一无二,才配得上你的深情无双。
“少爷,他真的不在家,忧姐姐可以下次再来看少爷的。”小步看着面前冷眼娇媚的女子,满是无奈纠结,这已经是他第十二次和她说同样的话,如果不是……小步都恨不得将她扫出去。
夏忧丝毫不觉任何不适,只是对着小步道,“我就在这等你家少爷回来,你不用理会我的。”
小步牵强道,“忧姐姐,大姑娘家的,这样子对你可是不好。”
夏忧的嘴角绽放了一个娇媚的笑颜,她的声音轻柔嚅软,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情,她抬头看着面前俊秀的少年,“夏忧本就是区区商贾,又岂会在乎这些莫须有的名节?”
小步看看面前的女子,又看看竹林后面,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对着夏忧道,“这里日光太晒,忧姐姐可以去凉亭等的。”
夏忧挑了挑眼角,满是娇媚,这样的眸光是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如同暗夜里最美的罂粟,有多迷人,就有多危险,“那就谢谢了。”
于是小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离了夏忧的身边,他只觉得无限危险,丝毫感受不到分毫其他,于是抱着胳膊在不远处跳来跳去,样子实在滑稽至极。
夏忧对这个少年有着无限的好奇,那样一个明媚耀眼的男子,那样灿烂不羁的性格,他的身边又岂会有这样干净纯粹的少年,又怎样容纳这样一双单纯如斯的双眼?
无限风情的背后,是无限的悲伤逆流。微微敛了敛眼睑,便将一切的情绪掩埋。再次抬眼,便是人群中娇媚无比,凭着女人家的手段和干脆的性子,撑起了众多女子生活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夏忧娘。
小步在一旁看了又看,并没有瞧见白零的身影。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走到离殇身旁,对着离殇抱怨道,“她来了许久,说是少爷的贵客咧,害我都不知道怎么撵出去。”
离殇的桃花眼微眯,透过小步的身子看到了凉亭的那一抹翠绿,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白皙如玉的面庞是让人窒息的魅惑娇媚,他的声音优雅,透着几抹愉悦,“的确是贵客呢。”
狡诈狠辣的夏忧娘和深藏不露的百里弦月,真是一出好戏。
离殇红衣似血,衣袂飘飘,平端增了几分生动和灵气,青丝如墨,潇洒飞扬,不似凡尘,夏忧有些征神,面前的男子,是怎样的宠儿,才有这般的美貌和头脑。
离殇示意小步去屋里泡茶,颇为惬意地对着夏忧道,“不知,忧娘为何事莅临寒舍?”
夏忧勾了勾眼角,是发自骨子里的风情,眉眼流转,是动人的眼波,她一笑,便是非倾国也倾城,她的声音软嚅,是酥了骨头的甜腻,“忧娘倾心相许,便寻来此处,君允否?”
离殇眉笑眼未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木椅,长长的睫毛在眼角洒下一排青影,美好而神圣,“忧娘,别人不知,你又如何不知?你若真知,又岂会如此胡闹?”
夏忧的面庞是艳丽的妆,她微微一笑,掩饰着内心裂开的缝隙,带着些许自嘲和不屑,“吾非良家人,怎可求良人?这可是你心里所想?”她的眼紧紧的望着面前倾城绝代的男子,好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去守望。
离殇嘴角的笑意未减,却是缓缓地挪开了目光,“忧娘,我一直认为,红颜难求,知音难遇,你之于我便是这样的存在。余下的,我什么也给不了。”面前的女子,聪明敏慧,带给了自己极大的帮助,说是利用也好,说是无情也罢,明明知道她内心所想,却偏偏视而不见,或者避之不及,这才是真正多情到无情的离殇。
夏忧的嘴角划过一抹魅惑的笑意,“听闻你最近被你的师妹盯上了?她可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离殇正色了眉眼,“忧娘,坦诚而言,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若是说以前,以我混账糊涂的性子混过去也就算了,可是如今,事到如今…….帮或不帮,你自己看着办吧。”
“若是不帮呢?”夏忧像似自言自语,又似低声叹息。
“你仍是江湖中有名有位的夏忧娘,而我仍是朝野外无羁肆意的离殇,什么都不会变。”离殇声音平淡,嘴角却仍是噙着淡淡的笑意,说着如斯绝情的话语。
“可是也什么都不会有。离殇,你总是如此。”夏忧的眼神丝丝妩媚,丝丝悲凉。
“这样也未尝不好,生活有美景,有美人,有美食……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吧。”离殇将手枕在头间,是真正潇洒肆意,轻松随意的模样,不知掳去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这样么?”夏忧顿了顿,“离殇,但愿我所听闻的,只是谣言。”
离殇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你说,我说,大家说,不是谣言,又是什么?”
夏忧叹了口气,无奈而颓败,“离殇,我总是胜不了你。就算是被你利用,我也甘之如饴。”说这话的时候,夏忧的双眼满是坚定,这样一个成熟魅惑的女子是有着让所有男人沉醉的本钱的,尤其是如此眷念渴求的眸光。
离殇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子,红衣越发鲜艳,越发寂寥,“忧娘,你是个好女子。”夏忧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女子,她依旧高雅妩媚,徐徐站起,是起身欲离开的姿态。
背后忧娘的声音渐渐远了,“离殇,除了你,这个世间没有人会这么说我,你说我要怎么忘记你?”
离殇迈着步子,不曾回头,无论他的背后,站着怎样一位妩媚成熟,娇柔美丽的女子。
欠债太多,如何还得回来?付出太多,如何收得回来?
他不想看到夏忧此时的眸光,因为,那必定像极了某一个人。
那个人最初的绝望悲伤,最后的失望嘲笑
看到小步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身影,离殇眉间的尖锐疲惫,渐渐淡去,只余下宽大的红袍支撑着瘦弱无神的身躯,离殇靠在门边,只觉得心脏的一边狠狠疼痛,汗珠顺着俊美的面庞滑落,滑在颈间,随后消失不见,这种晶莹,和泪滴像极了,离殇唯有苦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这个世界,谁要谁的帮助,谁又需要谁的拯救?
钟艾不曾想,几个月不见,他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那一头银发,美丽而又悲哀,无一不是在静静地诉说着发丝主人的种种心痛经历。
秋至。多少文人墨客悲秋伤秋,莫不以此句为最,人生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钟艾不甚喜欢这些无病呻吟的诗句,却在此时此刻,深刻的感受到了这样的伤,这样的生死离别。
那个他,依旧是温文尔雅,依旧是雅致俊美,依旧是阳春白雪如画般得存在,却让人觉得越来越远,他身上似乎蒙上了尘世的色泽,钟艾那么明确的看到他身上痛苦的灵魂。
在这一刻,钟艾突然后悔了,是不是放手,是不是让他这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仅一瞬,钟艾就抛弃了这样的想法,鼓足了心中的勇气,才朝那人靠近。
听闻到声音的袁枚掉头,眉间是钟艾从未见过的冷漠,疏离,疲惫,厌倦,钟艾从未知道一个人一瞬的表情可以夹杂着如此多的负面情绪……她的心狠狠一滞,她尽量微笑,却也尽量把泪逼回了眼角。
钟艾,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年轻的身躯,这么完美的存在,会走上这样的结局?终是网里的蜘蛛,火里的蛾,怎么挣扎都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袁枚的双眸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眸光渐渐变亮,乌黑的眸子绽放着晶莹的色泽,他不再是淡淡的莞尔,他如此孩童似的,扶上面前女子的额,轻轻地,落下一吻。
像是失而复得的重温,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更像是以一种孤高的方式选择决绝。
钟艾的眼泪在这一刻,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哭?我一直以为,我的眼泪早就流干流尽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袁枚不曾开口说话,他瘦削修长的双指扶上钟艾的面容,轻轻的为她抹去晶莹的泪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无比,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今生最大的眷念。
如果来生,他不是袁枚,她不是钟艾,结局会不会好得多?
他是袁枚,冒着天下之大不讳,未曾为死去的母亲守孝,在母亲死去的第二天,他便踏上了赴京考试的路。堂堂的状元郎,若是不曾为母亲墓前守灵,得到的不仅不会是圣上的重视,还会是天下的唾弃。天朝有规定,布衣需为双亲守孝一年,若是未曾守孝,夺取科举资格。如果是不孝之人,又岂会是忠心之人?朝廷又岂会重用你?
他一直记得母亲死前的遗言,为外祖父洗刷冤情,让绝情的父亲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一年,适逢大考,若是不去,便又是一个五年的蹉跎,何况,他又怎么会容忍那个绝情的人在世上再度苟活……他以自己的才识,顺利的得到了高位者的赏识,顺利的接手了洛城当年的冤案,终于让那个拭妻杀母的畜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的双手,为了这样一个不甚光彩的秘密,染上了无数的冤魂。
一个举国上下拥戴的状元郎,不曾为母灵前守孝,双手沾上了亲生父亲的鲜血……这样的罪名,够不够他袁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够不够他这辈子只能在黑暗里苟活?
所以,钟为以此为要挟时,他毫无办法,娶了钟晴,负了钟艾,加入了党派之争,阳谋阴谋……
终是会有报应的,他遗传了母亲的喋血之症,再加上年少时的经历,这副身躯早已苟延残喘,容不得任何伤痛,偏偏钟艾大婚,一夜白头。
他活的太辛苦,如果生无所眷,那么死有何惧?偏偏曾今拥有,不知事到如今,如何放手。
他和她在最美的韶华里相遇,却无缘谱写属于彼此的那首歌,最终交错远离,不会再有交集。
钟艾不会知道袁枚心中流转的万千悲凉的心思,她的理智回归,清澈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袁枚,“那一日,我曾问过福大夫,他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忧思难忘,终不是平安喜乐之人。为什么,不选择珍惜这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境遇,好好活下去?”
面对钟艾的声声质问,袁枚说不出任何为自己辩护的词语,钟艾极少睡过安稳觉,那么他在每日每夜的梦中,何尝不是父亲的指控母亲的哀恸?这可是他自己选的路么?
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却找不到回答。
钟艾几近哀求,“袁枚,我求你,好好活下去,好不好,不要这样子轻易放弃,你还有钟晴,还有家啊。”
看到面前伤心欲绝的钟艾,袁枚的心思也渐渐清明,他声音温和,“是晴儿去找你了么?但是,你看到了,我很好,我很好啊。”
钟艾紧紧的盯着他,她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好?你到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说很好这个词?你为什么自己放弃,为什么要做不喜欢做的事,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钟家斗争?舒瑜,你本不是如此,亦不该如此的。”
袁枚的嘴角划过自嘲的弧度,他轻轻的问钟艾,“小艾可曾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他的眼里是从未改变的宠溺和儒雅风度,他在很多时候,都经常记不起面前女子的真正相貌,可是却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她曾经的笑。
是不同于如今名噪京城的清泉夫人的笑的,袁枚在心里想。钟艾不输于世上任何女子,只要她愿意,事到如今,她可曾是找到了那个值得她付出等待的良人?
钟艾正色了面庞,“有,而且只有你能实现。”钟艾的声音温婉,隐约温柔,“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袁枚微笑,忽而就有了泪,转身,是初见时的儒雅风范,是初识时的隐约悲伤,他的眼底一片悲悯,声音和煦,“既然是小艾想要的,我便尽心去做罢。只要到时候,不让你失望了才好。”
袁枚的身影已经走远,可是,钟艾站在原地,抱头痛哭。
像个孩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是如今的这种光景,想要质问天地,为什么在乎的都会要离自己而去?失去了斗志,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全身的淡雅光华。
所以,那个男子,迎风而来,顶天而立,俊颜看不出喜怒,声音清雅磁性,他说,“小艾,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多好。
雨过,天晴。何其有幸,你终究未曾全然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