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姐姐,看这画儿,不比京城里的大师差,我一直以为京城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陆芊芊路经书画斋,兴奋的指着其中的一副风俗画,笑容灿烂。
百里弦月白衣如雪,气质出尘,她的目光有着些许的眷念,“居者行者,车水马龙,高树屋檐,流水繁华,每一笔,每一触,皆是莫大的才情,不得不称之为一幅好画。”
书斋的书童见状,立即上前解说,“姑娘好眼光,这画可是我们当今状元郎袁枚所作,只是因为和我家主子的交情颇深,才赠与我家主子,说是有朝一日代为转付有缘之人。”那书童见百里弦月天仙般的模样内心十分激动,声音也带着兴奋。
“袁枚?”陆芊芊歪着头道,“听我家老头说,他倒是位人才,却没想到有如此的画笔和才情。”
百里弦月的声音清浅,对着那幅画,眼里看不出其他的情绪,“说不定,这在野之日才真正适合他。”
陆芊芊不解,“听闻他很得圣上赏识,年纪轻轻,官拜四品,芊芊认为向他这样的人就是要为朝廷效力才好。”
“芊芊所说,也并不无道理。”听闻陆芊芊的话,百里弦月轻声笑道,如玉般的手指摸上书卷,真真是美人如画。
这时,画眉走上前,眼眸晶亮,“小姐要是喜欢,可以让这位小哥去问问老板,看看能否割爱?”
“弦月姐姐若是实在喜欢,为何不试一试?”陆芊芊转头对向那位书童,声音带着千金的娇气,“可否容你去通报一声?就道有人看中了这幅画,老板能否转手于他人?”
那书童也还聪慧,冷静了下来,“早先小的就告知了各位小姐,主子说这画有朝一日是要赠与有缘人的,若是真的有缘,也无妨割爱。”
“何为有缘人?”绿姬冲口道,眉眼妩媚。
“那就要问这位小姐一个问题了。”那书童对百里弦月很有好感,便心诚的引导。
“小哥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百里弦月礼貌的对他点点头,心中已有了计量。
“这画里画什么,为何而画?”那书童倒是正色了眉眼,一字一句道,“还望姑娘耐心解答这问题。”
百里弦月莞尔,芊芊玉指指向那幅画,缓缓的扶上那笔触,眼眸中的色泽越发的深邃,清淡的声音渐渐传来,“画的是悲哀,画的是对生命的无奈挣扎,就和……”我一样,注定看不到归宿,百里弦月将情绪收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哥若是不劳烦,就请将这话转于你家主子。”
那书童抓了抓脑袋,有些为难,“奈何我家主子并不在这书斋里,倘是平时,这画……”
百里弦月淡淡摇头,陆芊芊一行也觉得十分可惜,“小哥大可不必烦恼,他日若是有时,我定是会再来拜访的。”
那书童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今日,我暮生就代为主子将这画赠与为姑娘了,暮生虽只是一介书童,但是,暮生绝对相信姑娘的才华,也相信姑娘定是这有缘之人。”那暮生直视百里弦月的面庞,眼神透亮,“还请姑娘切莫推迟。”
陆芊芊看到这情景,不由得插嘴道,“可是你能决定吗?这画可是你家主子的财物。”
暮生有些憨厚的笑了笑,“姑娘担忧的也并不无道理,可是,那日主子看着这画念叨的就是姑娘方才所说,一般人皆是感慨这下笔之人的画笔之深,生活之繁华,甚少有人能够如姑娘般透彻,所以,暮生才会如此大胆。”
百里弦月虽是喜欢这画,但也有顾忌,如今听闻这暮生之言,笑道,“你家主子定是难得之才,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生还有一事相求。”
“你是不是后悔了呀?”陆芊芊冲口而出,生怕这人改了主意,让百里弦月失望。
“小哥有事但说无妨。”
“虽是冒昧,但还是希望姑娘可以留下姓名,他日主子归来,也好给主子一个交代。”暮生的眉眼正直,丝毫看不到一丝杂质。
百里弦月示意,画眉走向前,“我家小姐复姓百里,弦月为名,京城之人。”
那暮生有片刻的迟疑,然后缓缓的说道,“百里姑娘,稍候片刻,我这就替姑娘包好。”
暮生转头走的时候,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主子说的人,不是姓钟么?
离开这书画斋,陆芊芊的笑容灿烂,“这下可好了,这么好的画,就让弦月姐姐白拿了,你说这天下的老板都这么送画的话,他那店子是不是早就得关了?”
绿姬也开口道,“陆小姐说的没错,好阔绰的老板,好直爽的书童。”
百里弦月的笑容清淡,但却浸入了心田,让人如沐春风,“今天,午餐就让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好么?”
陆芊芊的眼睛满是笑意,她勾起百里弦月的胳膊,“那我可得吃很多很多呐。”
“少不了……”百里弦月宠溺,却被画眉的声音给打断了。
“啊……”画眉的声音有些措手不及,拿在手里的画硬摔了下来,然后缓缓打开在地上。
百里弦月皱了眉头,眼里的不满稍纵即逝,“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秀丽俊俏的容颜,似曾相识,然后低头,再抬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破绽,“这不是钟夫人身边的诗言么?”
诗言的面容十分抱歉,“对不起,百里小姐,我……”
陆芊芊也在一旁,看到了诗言左边扶着的老太太,和身边刚刚走过的马车,立马反应了过来,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是情有可原,面色并没有太多的责怪,倒是画眉,站在诗言的面前,“你没长眼吗?”然后指了指地上的画,“这画摔成这样了你赔的起吗?”
诗言原本是十分镇定有主见的女子,但突然面对这样的质问,而且自己的确是有错在先,便只是沉默不语,然后安抚了自己边上的老太太,示意她先走。
百里弦月原本就是一张极为清淡的面容,此时看来更加冷漠,“我想诗言姑娘今日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这画,是弦月真心喜爱的作品,未料到……”
诗言有些急,无措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然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也减缓了不少,“百里姑娘,诗言的确有错在先,但事出有因,还是希望百里姑娘可以大人大量。”温婉的声音传来,虽然不大,但有种安慰人心的力量。
鹅黄色的襦裙,不张扬,却又自有一种气质,眉眼温柔,虽称不上绝代倾城,但却不输于任何女子的风华气度,尽管面对着百里弦月这样的绝色,也丝毫不显得普通,反而多了几分灵气俊秀。
百里弦月嘴角的弧度不大,但却看得出漠然,“大人大量?清泉夫人大可看看这地上的画。”
钟艾面带着歉意的微笑,走上前,然后定住,嘴角的笑颜凝固,她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画,每一个人,每一个店铺,甚至每一棵树,她仿佛是在用生命铭记,让人不忍打搅,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男子,嘴角是温暖的笑意,纤尘不染,然后以平和无奈的心态,静静描绘着这世间浮华……
她闭了闭眼,承受着莫大的悲伤,再次抬眼,眼里的晶莹仍是清晰可见,却看不见任何的软弱的姿态,她再次拿起画卷,然后……
一片一片,轻轻的,静静的,将它撕成碎片,一阵风吹过,只剩纸屑。
周围已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大家都有些反应不及,百里弦月眯了眯眼,将淡漠扩大,“钟艾,你不要太瞧不起人。”画眉看到这画碎成纸屑,指着钟艾大声质问。
周围的人看到钟艾这般举动,更加好奇,但都不曾开口,怕是打扰了这个女子的任何思绪。
“好的画,容不下任何污点,既然脏了,不要也罢。”钟艾一字一句,紧紧的盯着百里弦月清浅的眼眸,不带任何怯意,那么光明正大。
百里弦月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等待着她的下文,陆芊芊原本觉得这次的事是百里弦月太过小题大做,但看到钟艾这样的举动,不免为弦月感到不值,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钟艾接下来的话所震撼。
“若是,百里姑娘相信我,请给钟艾一月时间,一月之后,定会将这幅画完整的送到百里姑娘的手上。”钟艾的表情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执着坚定。
百里弦月什么话都没有说,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白衣飘飘,飘飘欲仙,身上的淡然显示着生人莫近的气息,偏偏,钟艾温柔笑意,眉眼清澈,将这一切的冷漠寒冰化为须有。
“既然,清泉夫人如此说了,弦月岂有不从之礼?只是希望清泉夫人切莫让弦月失望了才好。”良久,百里弦月移开视线,只是眼里一瞬的狠意磨灭,“弦月有些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钟艾礼貌送行,然后,看到陆芊芊的瞠目表情,笑意更深,只是无法压抑心中的那抹伤痛,对着施言道,“可有伤着?”
施言缓缓摇头,“没有,夫人我们也回去?”
“嗯。”钟艾不再说话,思绪渐渐远了。
不远处的暮生看到自家主子,有些讶异,“主子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待些时日么?”
“事情提前了,就先回来了,到遇到了一出好戏。”那男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想起刚才的那副场景,眼里的探究意味更浓。
“主子,我将那幅画赠与了……”暮生有些没底,虽然对着她们说的有底气,但面对自家主子,还是觉得有些胆怯,哪知话就被打断。
“我知道,做的很好。”那男子走进书画斋,“一场好戏。”
暮生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傻傻笑着,“主子这一趟……”
明月山庄。
“歪了歪了……”
“庄主最讨厌的就是这个颜色了,还不把这个布帘取掉,统统换成红色…...”
“你手脚快些,这边缺了人。”
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不停的忙碌着,离庄主的大寿还有半月,但绝不能轻易放松,以明月山庄如今的地位,这大寿风起云涌的可是各方势力,尽管是最底层的家丁也知道大寿的重要性,便就更加的认真。
离殇一身红衣潇洒肆意,闲庭信步的走在山庄里,偏偏每到一处,原本热闹的场面立刻安静,接下来便是大家的注目礼,这些日子以来,离殇早就适应了这种热情,往往能安然应对,所以在山庄的日子显得越发好过。
相反的,小步仍是一袭不起眼的灰衣,落入人群,没有丝毫特别之处,倒不是小步不喜欢什么绫罗绸缎,只是当庄主夫人好心的想要帮自己添置衣服的时候,无良的少爷在一旁缓缓说道,“夫人真是有心了,可不是我这少爷不贴心,偏偏他这孩子自小若是不穿这麻衣,便会起疹子,所以真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好意……”
当时的小步的眼啊抽了又抽,却偏偏要笑脸迎人,心里真是恨死了自家少爷。
小步在心里腹诽,撅着嘴走在后面,哪知离殇突然回头,笑容灿烂,眉眼明媚,“小步,今天天气很好啊。”这样的容颜,让一旁的丫鬟家丁都忘记了动作,唯有小步是清醒的,小步只觉得全身冷飕飕的,然后在大家的眼神压力下,僵硬的答了句,“天气真好啊。”
话说,如今是夏季,天气好么?
“这么好的天气,不知离公子是否有闲情到处逛逛?”一阵好听的声音传来,迎面的是一张美若梨花的笑脸,大约是十五六岁的年龄,真正的笑颜如花。
小步舒了一口气,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走到离殇面前,轻声道,“少爷,又一个非分之想的人。”不过,这个人,和艾姐姐真的很像。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温婉的面容,安静的气质,十成像有六七成。
离殇看了小步一眼,似笑非笑,然后抬脚移向淡粉色的佳人,面容有微微的失神,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原来是蔡小姐,真是有缘。”
蔡雅菁听闻,面上闪过红润,“能遇到离公子,是雅菁的福分。”
媚儿看到小姐这般模样,心里涌起淡淡的担心,小姐是越陷越深,可是这离公子的心就如同海水一般,完全看不透,这样下来,吃苦的可是自家小姐,而且,小姐的身子,如今是耽搁不起多久了……
离殇客气的躬身,然后询问道,“听闻庄主说,小姐身子不适,近日是否好些了?”
蔡雅菁听闻,面上闪过点点愁绪,“只要不是在冬天,这副身子,还是能够撑些时日的。”
离殇的双眼桃花纷飞,点点花瓣滑落,是淡淡的体贴温柔,“蔡小姐切莫悲观,如此佳人,上天定会好生眷念。”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说,难免显得有些轻佻,偏偏是离殇,偏偏是这样无羁的离殇,除了沉沦,毫无选择。
蔡雅菁的眼神带着丝丝眷念,常人如何看不出来?媚儿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袖子,蔡雅菁反应过来,微微有些不自然,然后对着离殇道,“离公子是庄里的贵客,听父亲说,离公子的棋艺了得,雅菁想来是否有此福分和离公子讨教讨教?”
离殇欠身,“小姐抬爱了。”
小步看到少爷的表情,有些担心,毕竟,少爷对艾姐姐的情感,他看不清,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和艾姐姐几分神似的姑娘……小步在心里叹气,艾姐姐,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小步看到离殇抬步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狠狠的,往地上摔了一跤,然后,起不来了…….
蔡雅菁看到这意外有些吃惊,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大家心里多半只是觉得一个书童侍从,摔伤了叫大夫看看就好,却没有想到离殇的笑脸变了又变,然后蹲了下去,叹了口气,对着小步轻声说,“摔哪里了?”
小步的伤本来就觉得出乎意料的痛,然后看到自家少爷难得一次的对待,红了眼眶,嘴角动了半天,只说出了一个字,“痛……”然后是红了的眼眶,教人怜悯。
离殇看到小步这个样子,转头对着蔡雅菁道,“蔡姑娘,今日,离殇恐怕要失约了……”
蔡雅菁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红衣已经远去,肩上背着的,是毫不起眼的灰衣少年,不甚和谐的声音传来,却意外温暖。
“少爷,我的腿很痛…….”
“活该,谁叫你不看路的,眼睛长在天上么?”
“才没有,不过是……”
蔡雅菁看着看着,眼角就有了泪,媚儿看到小姐这个模样,有些担忧的开口道,“小姐……”
“媚儿,你想不相信,一见钟情……”蔡雅菁的声音微弱,却无边让人心疼,“无关乎他的长相,他的举止,只是因为,他是他,不管了不了解,懂不懂得,可是,还是希望可以靠近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媚儿想想小姐,又想想那位离公子,除了安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真不甘心呐。”蔡雅菁眯了眯双眼,然后转身,是不带一丝色彩的转身,孤绝又寂寞。
这天底下,有什么是值得倾心,又有什么值得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