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切烦恼仿佛遥不可及,可如今,我却变得忧心忡忡,他曾如此轻易地离去,但身影却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如今,我只好相信昨天,只好静静地等待昨天。
x年x月x日,晴,南浦国游。——【达辛尼娅日记】
……
月下池塘傍。
“莫蒂先生!”有人呼唤莫蒂。
莫蒂回首望去,仿佛从一颗心的无名小岛上忽然吹来一阵春天的温馨
“…今晚月色真美,不是吗?”,达辛尼娅脸上挂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眼睑弯成两轮月牙,立在铺满月霜的湖畔,发出身躯的叹息和心灵的低语。
莫蒂显得不知所措,双手背在后面,十指不停地交叉紧握又分开,他感觉有一片被和风扯落的花瓣落在了自己的心上。“今晚你也很美,达辛尼娅。”莫蒂别过头去,轻声道。
达辛尼娅缓步走到莫蒂身前,像黑夜紧裹着游子一样用双臂围抱着他,“唐吉先生告诉了我。”达辛尼娅在甜柔的寂寞中于莫蒂耳旁低语:“对我说吧,我爱,无论我的耳朵是精灵的耳朵还是驴的耳朵,都已经成了无用的摆设,因为听你言语的将会是我的心。”
夜深沉,湖宁静,就连鸟巢也被睡眠笼罩着,这个夜晚,莫蒂与达辛尼娅从踌躇的眼泪里、沉吟的微笑里、甜柔的羞涩和痛苦里,互相诉说着相思,过后望着彼此的眼睛沉默着凝坐,此间唯有林树在黑暗中低语,诉说着“歌曲即是静默”。
肉麻且无趣,不表了。
东方将白,莫蒂从睡梦中醒来,无奈地摇摇头,独自悠悠至庭院吸食花露。
在狼狈相骑士学院的十年里,他一次都没有去找过达辛尼娅。
可怜的莫蒂,原本他的悲痛是遥遥悬挂在天上的,是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然而自唐吉被关进黄昏薄野后,他那片由悲痛组成的天空,顷刻间塌了下来,将他埋葬,将他包裹,将他窒息,他不明白如此仁善的老爷为何要遭受如此苦楚。
十年间,莫蒂寸步不离通往黄昏薄野的道门,时而会在夜深人静时放声大哭,将巨人惊醒。
十年间,巨人也因为莫蒂深夜时常的悲恸没睡过几个好觉,这让他的心境有了变化。原本他以为巨人是生来即罪恶的,是理所应当要在人世间赎罪的,而骑士是生来即正义的,是理所应当侮辱和消灭巨人的。然而在目睹了十年来莫蒂以泪洗面的悲恸后,他忽然意识到骑士们正义外表下虚伪而残暴的本质,这使他难以再欣然接受平日里骑士们的精神侮辱与肉体折磨,他也常常跟着莫蒂在深夜里恸哭,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之情绪,在白日里默默地经受骑士们后,深夜里与莫蒂一起恸哭竟成为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动。
莫蒂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念达辛尼娅,他拿出神龙尊者一直想让他修炼的无色剑谱,这是一本惊世剑谱,但莫蒂以前从未想过要去修炼,也曾断定自己今后不可能会去修炼,因为这本剑谱固然能为他带来强大的力量,但也能让他失去浪漫的色欲,这是他所不能接收的,在他看来,没有完整的七情六欲就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
修炼无色剑谱的十年里,莫蒂已然将达辛尼娅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昨日离开狼狈相骑士学院,莫蒂的潜意识明白此生应与达辛尼娅再无交际,于是为莫蒂造了最后一个有关达辛尼娅的梦,以宣布唐吉与达辛尼娅之间的情意画上了句号。
“这是你最后一次进入我梦里了,达辛尼娅…现在我已成了无妇之父,身上能够背负的唯有教育老爷的责任。”莫蒂自语道。
是的,当唐吉的灵魂被绝望充斥过后,他灵魂中的其他所有事物全都被绝望排挤了出去,于是这个失去自我、没有过往的灵魂如今已然与婴儿没有两样,灵魂成了婴儿,与之同步的肉体,自然也变成了婴儿。
如今他们又回到了仙野遗迹,居住在当初唐吉购买的房产中,这里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和一个庭院。当然巨人没有在这里,因为这座房子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只能居住在附近的一片山脉中。
“哟!管家,怎么起得那么早啊?”月支伸着懒腰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声点,别把老爷吵醒了。”莫蒂无奈道。
自将唐吉带回仙野遗迹后,莫蒂拉着月支与巨人连夜探讨了以后对唐吉的教育与修行规划,由此巨人和月支戏称莫蒂为管家。
“老爷这个称呼就随风而去吧,”月支哈哈笑道,“现在更应该称之为少爷!”
莫蒂听了也露出久违的笑容:“是这般说法,哈哈哈哈……”
正说话间,地面轻微地抖动了几下,一道巨大的黑影将二人笼罩,二人抬头望去,原来是巨人蹑手蹑脚往这边走来。
“你这憨货,别把地踩裂了,惊动到少爷!”月支笑着向巨人。
“我在山中猎了只古代种猛犸,来给少爷补补身子。”巨人将一具巨大的尸体轻轻放在庭院中间,露出憨厚之色,挠了挠头说道。
莫蒂见了捂面笑道:“这古代种猛犸就连我们吃了尚且要精力充沛好几天,少爷的身体如何承受地起。”
“诶!巨人,”月支向巨人问道,“你有姓名么?”
“你是巨人族以外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在离开巨人族后,‘巨人’成了我的姓,‘骑士们的谩骂’成为我的名。”巨人咧嘴笑道,“其实我是有自己姓名的,我的父亲姓李,赐余嘉名以‘不黑’。”
月支听罢笑得满地打滚,“李不黑!李不黑!你这名字有甚么来历么?”
巨人羞然道:“家母生我时,天生异象,傍晚的长庚星骤地闪耀,家父有感,以为大诗人李太白转世,故赐我名为‘不黑’。”
莫蒂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李不黑又来到了这里,这次他浑身是血,身上的衣物支离破碎,宛若被人砍了几百刀。
月支见了惊叫道:“你如何伤成这个样子!”复拔出刀刃怒道:“我与你去报仇!”
李不黑连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不过是些皮肉伤,我昨天夜里寻到一饕餮穴,里面有一对修炼有成的饕餮和几只饕餮崽子,寻思着这精怪的肉少爷吃不得,精怪的奶少爷总喝得,便去那母饕餮身上取了些奶,那两只饕餮不从,直打挠我,我也不还手,以后还得靠着他们养活少爷哩!”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陶缸,放在地上。
莫蒂听了笑道:“善哉!昨夜我和月支还在想去哪里弄人奶给少爷喝,今天你就带奶来了,而且还是精怪的奶,料想要比人奶造化得多。”复向月支道:“你为百兽之长,以后就和不黑一齐去取奶罢,晾那两只饕餮也不敢有作为。”
于是每次陶缸中的奶见底了,月支就和李不黑就去那饕餮穴取奶,月支原形一露,那两只饕餮即缩作一团,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李不黑于母饕餮身上挤奶,如此几次之后,饕餮也麻木了,一见到李不黑二人过来,就将自己事先挤好的奶用陶缸装好奉上,月支也不亏待他们,每次取到奶就放五米元在穴中当作报酬。
后来,不知哪个好事者将月支以钱换奶的事传播了出去,一时间许多修炼有成的精怪纷纷找上了住在山中的李不黑,他们表示自家也有奶,而且一缸只收取一米元,俨然一副恶意竞争的模样,搅得莫蒂三人哭笑不得。于是唐吉即开始吃百兽奶长大,这整座山脉修炼有成的精怪都成了他的奶娘。多年以后,这片山脉的住民犹以此自负,他们认为这里是哺育过圣人唐吉的地方。
一日,月支摩挲着手双手向莫蒂道:“管家,养少爷的开销太大了,您看要不要……”
“怎么?要我出去给人拉磨赚钱啊!”莫蒂斜睨了月支一眼。
“瞧您说的,我的意思是咱可以去作个绿林好汉,收点过路费。”月支讪笑道。
莫蒂听罢横眉竖眼,怒道:“荒唐!古人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我们若做了那劫道的歹人,今后还怎么身体力行地教育好少爷!”
“然而……”月支支吾,但终究说不出话来,于是不再言语。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莫蒂为了将唐吉的肉身打造成绝世宝体,每天都会耗费巨量的天材地宝为唐吉洗礼体质,米元大把大把地往各大拍卖会砸,因此饶是以莫蒂之富有,财政上也渐渐吃不住了,至于唐吉自己的那颗锦囊袋,里面米元也早已用了个精光。
二人终究去做了绿林好汉。
为了求个心理慰藉,每次抢了财物后莫蒂都会分一些给当地的穷人家或落魄的游子。他认为这是在劫富济贫,本质上还是好的,并不影响自己对唐吉进行仁义礼智的教育。
“仁义礼智,我固有之。”每次“劫富济贫”之后,莫蒂都会这样念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