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14日，01:07，海城——环海区——言生的公寓
名叫“言生”的姑娘此时就坐在灰木对面，她现在很生气，一脸的愤怒使得灰木不得不做得端正而拘谨。
灰木花了五分钟就在一片黑暗里为她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甚至把这一栋公寓暂时中断的电力都给恢复了。
言生认识到灰木的真身份，只靠着他一个动作还有一句话——当时灰木正拿着咖啡桌上的相框看得入迷，自说自话地讲了一句“不还是挺美的嘛”，言生就意识到了他到底是谁。刚开始还挺高兴挺激动，抱着灰木差点哭了出来，反应过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仿佛“审讯”一般的场面。
“说！”言生一拍咖啡桌，“为什么没死不回来？！”
“我死了啊……”灰木装出无辜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我自己的实验成果复活了而已，之后就被软禁了。”
言生依旧把这话当谎言，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谁还能软禁你？现在这世上还有敢和千若姐过不去的人？！”
“我要是和千若联络不上也没有什么过不过得去一说了，你们不也是认为我确确实实的死在那次车祸里了吗？”
“也对吼……”言生突然冷静了下来，扶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那又是谁软禁了你？”
灰木没说话，右手食指指了指天花板。
“不会吧……”言生大概已经猜到了灰木所指的是什么，“它们居然还敢得罪千若姐吗？”
“我的实验内容可让它们没有理由拒绝。”
“什么内容？”
“新种类的特殊能力者，能够限制超能力者的发挥。”
言生听到这忍不住大吼道：“你居然做人体实验？！你待在千若姐身边七年！你可是千若姐喜欢的人！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我还杀了人呢。”灰木平淡地补充道，“将近两千人，她知道的时候反应比你还大，我已经习惯了。”
看到灰木平淡地说出那些犯罪行为，言生此时恨不得把咖啡桌一掀，让零食、饮品、水果和木板直接砸到灰木脸上去。
“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
“是她选择放任我自由活动的，有事你得去问她，如果她以最快的速度到帝都的话，按她的作风现在离结束也不远了，二十分钟后再用电话找她是我比较推荐的。”
“千若姐怎么可能放任杀人犯走在监狱外面！她公私分得很清楚的！”
“至少她的公私里不包括我……又或者说都包括我才对。”灰木喝上一口咖啡，“我不是现有手段能够限制的特殊能力者，手上还有着许多重要的信息，只要她确认我不会继续做那些法外之事，通过满足我的条件来交换我拥有的东西才是正确的选择，当然这一切‘谈判’都是需要资本才能进行的，所以刚刚稍微和她打了一架，但看起来闹得稍微有点大了。”
“等会？！原来刚刚千若姐发博客说的是假话吗？！”
灰木耸耸肩，回答不言自明。
言生朝灰木凑近了脸恶狠狠地质问道：“是千若姐和你动手在先还是反过来的？”
“千若先动的手，但是是我先挑衅在先。我一直都在躲闪，其实也只是希望她能够发泄一下积攒的情绪而已。”
“也就是千若姐也想要解决你咯？”言生气鼓鼓地问道，“一定是因为你用刚刚对我的那种态度，说了刚刚你对我说的话，然后她以为你灰木装成你自己、或者不是你自己了对吧……这话说起来怎么感觉绕死了……”
灰木有些惊讶地赞美道：“你还挺了解她的嘛。”
言生双手抱在胸前，骄傲的样子不加任何掩饰。
“当然啦，好歹也经常见面谈心的……你是不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就算我不转移，你又问得出什么呢？”
散发出的气势突然变得睿智起来的灰木，操纵双手十指指尖合并形成三角形，手指长度刚好遮住了他的鼻子而凸显了他那双毫无血色的嘴唇，微笑与弓着的背无一不是说明他笃定言生想不出来。说实话，言生她也从不擅长心计一类的东西，再加上她现在的心态，就算给她十天八天也推理不出来个大概。
果然，想了一会反而使自己思绪更乱的言生双手挠搔她自己的头发，以一副自我放弃的暴躁样子喊道：“啊啊啊！我不管了！你等着！你说的所有话我都会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千若姐的！到时候看她怎么对付你！”
“都不用你告诉她。”
灰木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处。
“她给我的Brain Link程序里已经开启了监视功能，我到现在还没有关，也就是说刚才所有的话她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况且，即便没有你，这也是终归是要对她说的话，我只是不敢看着她说出这些话而已。”
“千若，今天也是最后一次，等一会我就把监视功能永久性关闭了。如果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我推荐你让造录音之后在回来的时候找时间再好好听，别让自己分神了。”
言生一脸意外地说道：“千若姐居然在窃听你吗？”
“她本来也不应该像天真的你一样那么快就放下对我的警惕，让我过来大概也算是她对我的一个考验吧。”
“那你就甘愿被千若姐听到这些话吗？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之类的……”
“她怎么被影响那是她自己的事，我只需要保证我对她的感情不变就行了。”
言生嗅到八卦的味道之后立马变得兴致勃勃。
“什么感情？”
“虽然很喜欢，但更多的是靠近‘信仰’的感觉吧，如果我有宗教的话，那她应该就是我的上帝，而你就是大天使。”
“怎么突然扯到我了啊……”言生的脸立马红得就像要滴血一样。
“这是实话。”灰木微微笑，“你们两个一直都是我心中的支柱，也可以说是我活下去的目的吧……我自己想要什么是我一直都搞不清楚的一件事，只有在为你们着想的时候我才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灰木自己说着说着，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萎靡下去了，言生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样子，因为好感而本能地挪到了他的身边坐下，一手把他揽过来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说实话，她这样一个一米七八、体重四十五公斤的人抱着一个比她壮一圈却轻不少的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看着画面都挺喜感的。
“摸摸头……没事了啦，无论你是怎么样，如果你没有对我们两个那么好，我们两个也不会把对你的感情坚持到现在的，所以你的努力也是有回报的哦，话说回来你的体温好低，不过在这种日子也确实挺凉快的……”
“啊……体温啊……”灰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和千若一起的时候没调整，她应该没注意到吧……毕竟她一直都开着防止直接肌肤接触的贴身屏障……”
“只有六摄氏度而已，是做手术的环境被身体记忆下来了。”
“你一直都这个体温吗……”言生忧心忡忡地喃道，“一定很恐怖吧，在这种情况下过三年……”
“我喜欢这温度，只要蜷缩起来就能获得温暖，总比炎热没法散发的感觉要好。”
说起温度，他以前的房间里空调被他换成了工业级，设置经常低到两三度甚至零下都有，尽管这样一直让他顶着发烧与大多数时候的头昏脑涨生活，但就像他说的一样，这样得到温暖的方式简单太多太多，也不用害怕自己的体温导致出汗，像他这样不爱运动的人，在那种环境下只需要裹着被子靠着什么就好了。虽然心还会冷，但身体的温度很稳定，这就足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言生的公寓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情况也说不上“温馨”、“幸福”，没有让人持续下去的欲望，也同样没有让人快快结束的欲望，就只是很普通的沉默。
『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有事早上再联络你。言生，麻烦你做那么多事也应该累了吧？早点睡吧，祝你晚安。』
欧阳千若的声音突然同时在两人的Brain Link里响起，从数百公里的高速公路上为两人匆忙地结束了今夜的交谈，言生松开告别拥抱后的第一时间，灰木就从她的怀里挣脱并站了起来，两腿如生风一般迅速走到了言生的公寓门前。
“隔壁是我的公寓，密码是千若的生日，除了我的房间、客厅和厨房你都可以随便安排。”
“我要你公寓干嘛？隔壁就是你公寓你不住，今晚你去哪？”
“只是和你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就在隔壁。”
“你在我这边睡也可以的……”言生有些害羞地说道，“你要是特别想一起睡也行……但是中间得隔道枕头墙！”
灰木面对这样的“挽留”只是微微一笑：“就不打扰你了。”
没等言生继续说话，灰木就已经对言生用肢体语言说了再见：言生刚要回给灰木告别时，门就已经被灰木关上了，这时她的手都还没有完全举起来。她知道灰木是因为什么才离开得那么快，可面对自己不经意间让灰木感觉到的不快，她认为还是有必要让灰木明白，即便是普通人也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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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14日，01:35，欧阳千若的跑车内
欧阳千若此时正坐在驾驶位上，虽然她的双手把着方向盘，实际上什么操作都不需要她来做，她只是找不到放手的地方。
她原本想要马上回去的，想要多花点时间去和灰木相处，去弄明白他在想什么、在考虑什么、在计划什么，以及满足她自己那种甜蜜的私欲，可是灰木在和言生的对话中说了那么多没有正面告诉她的事，让她现在不是很想要马上回去和他见面。
她的心现在很乱，就和期待的东西突然间幻灭的那种混乱是一样的，她一直认为灰木对她的感情也同样是喜欢，毕竟在她看来，走进她的社交圈的男人里，追求她的人很多，只有灰木得益于他的身份，是这其中花的时间最长而且做法最独特的，这也是欧阳千若喜欢他的理由之一。
这可是她的感情第一次从灰木这里得到答复，可是现在，灰木说她是“信仰”什么的……这让人怎么理解……
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原本可以无延迟接通的联络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关闭，她想要联络灰木就得正正当当地打电话，而绿色的拨号键就摆在她的眼前，但她那只抬起的手，却迟迟不敢触碰那安全的绿色按钮，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心里的那些问题，她甚至不确认那些问题是要问的。
比起那些明确的原则性问题，她在感情上的手足无措，就仿佛是完美对应了她在理性与感性方面的极端倾向。这世间原本应该是异性相吸，她却与和她有着同样毛病的灰木走到了一起。
灰木此时可能去直接睡下了，也可能先洗个澡或者喝杯饮料再闭眼，再或者直接一夜不眠；无论如何，欧阳千若能够肯定的是只要电话打过去灰木就一定会接，这就是他对她的感情。
她的好奇终归还是战胜了她的犹豫，驱使着她抬起的右手触上了绿色的按钮。
『什么事。』
不出半秒钟，电话那一头就已经接通了。
『你在干嘛？』
『做扫除，这里五年没来了，满屋子都是灰尘，打扫完之后我打算在床垫上对付一宿就好，还有几本当初没看的书可以乘现在看一下。打给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点事。』
灰木精准地回问道：『关于‘信仰’的吗？』
『嗯』，欧阳千若停顿了一下，『你是认真的吗？』
『是』，灰木也同样停顿了一下，『我找不到其他更接近的形容词了』。
『为什么不可以说我是你爱的人呢？』
『因为那不是事实。严格来说，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但你要那样认为我是无所谓的。』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还是我哪里做得太好了……』
语气从焦急变得沮丧，看起来欧阳千若已经知道答案如何了。
那一头的灰木低声笑了笑，没有赋予这个问题正式答案。
『你不像是适合我的人，也可以说我不是适合你的人，我们彼此都有太多对方做不到的事，在我看来这样的感情是走不到圆满的尽头的。』
『真的是这样吗……』欧阳千若自嘲般一笑，『我怎么感觉只有我做不到的事而已呢……』
『我没有自我。』
『你怎么可能没有自我呢……』欧阳千若双手从方向盘上离开，『如果你都算没有自我了……那你所犯下的错……所做的对事……是谁在操纵着你呢……』
『是你』灰木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有完整的过去，虽然那些时间你认为也没有半点美满幸福，但至少你确确实实地记得你至今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你曾跨足山巅，也曾跌至低谷；山巅的光明你沐浴过，低估的阴暗你也体会过，正因如此二者才都使你受益良多。』
『你通过你年少时的经历明白了你为了什么与为什么要那样做，这对于人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我……连自己具体多少岁都不知道，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忘掉的不仅仅是童年那么简单。更何况，那些东西我根本不想要再去想起了。』
『我能做到为了你努力，只是因为我认为你很重要而已，而我就是没办法把其他的东西、包括自己看得‘重要’，所以我没有资格为了自己活下去。』
『你是我的‘信仰’，是因为你的存在就是为我所做的一切指路，这个指向可能是我自己想的，也可能是来自于你当初的一字一句，我已经迷茫到如此需要你，你觉得我还有勇气吗？』
听到这种话，欧阳千若只能悲伤地笑了笑。
『今天早上，和我一起去SALEF总部，之后再吃东西。』
灰木略带笑意地问道：『审讯还是调查？』
『不知道。』欧阳千若答道，『我希望不会变成审讯……』
『这样啊，那你好好休息吧，想想该怎么样从我嘴里套出话来。』
欧阳千若的左手紧紧地握着着自己的右手臂，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长长的指甲已经令她的皮肤开始出血了。
『晚安……』
『晚安。』
最终，通话是由那一头的灰木挂断的，欧阳千若不想花力气去触碰那红色按钮。
仅仅一夜，她所坚信的“他”就已经被“他”自己差点摧毁殆尽，可这才是现实，是来自于“他”自己亲口的诉说。
左手无名指上带着的银戒指，是灰木送给她的，曾经被她一度抛弃，找回来之后她从来没有让这枚戒指离身。每当思绪杂乱时，她总会带上这枚戒指，这应该是能让她逐渐平静下来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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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14日，01:42，海城环海区——灰木的公寓
『晚安。』
寝室里的灰木抬手挂断了电话，背靠着床头转脸看向了阳台。阳台的围栏上坐着一个人，此时也扭头看向了他。
那白色的连衣帽下藏着的面容，和灰木别无二致。
那个人把自己左手的肉块递向灰木，急促到渗人的笑声从他那棱角分明的哽嗓之中发出。
“要尝一口吗？不过这应该足够称得上是‘最难吃’了，你应该不会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