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笼罩在星空上，二丫早早的醒了过来，裹紧了身上的袄子，推开门，瞬间一阵风吹了进来，让二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吸了吸鼻子，提着簸箕还是往外走去。
屋外的一间小房子里装着一家人整个冬季需要烧的柴，堆满了整了房间，再用一层塑料布裹着防止发潮。
二丫搓了搓手走了过去，因为个子小所以只能从边缘的柴堆里抽出几根放在了簸箕里，小跑着进了屋里，赶忙将门给带上。
灶炉里的火势已经渐渐变小，二丫把拿进来的柴有序的放了进去，将手贴在边缘上暖着，等到手恢复了知觉，火势也慢慢有了变大的趋势，搬来板凳，往锅里添着水，将一碗碗中午吃剩的残羹冷炙从石台里拿了出来，等到水沸腾了倒出一边添进热水瓶里，再放进锅里热一下，很快就出锅了，饭菜夹杂着热气被一碗碗的端上了桌子。烟顺着烟囱袅袅的升向天空，给瓦山的雪夜增添了些许的生活气息。
二丫无聊的看了看窗外，天空中似乎笼罩了一层阴云，一颗星星也不见露出来，也没有月光，颇显得有些冷清，但往年似乎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也就不甚在意了。
收回目光，二丫站起来揉了揉屁股，鼻尖耸动着，米饭和肉的香味散发了出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先是叫醒了王老太太和王大柱，然后才去叫了李橘平，否则王老太太又该指责她没有规矩了。
几个人很快就落了座，二丫左右跑动着给几人盛了饭，对着手里的米饭咽了咽口水，二丫还是递给了王老太太，王大柱和李橘平，自己则拿了两个窝窝头，因为就算是这米对于他们家来说也算是金贵的，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吃上一点，其余种的米都要用来卖钱贴补家用，只会给自家留下一点点。
即使是大年夜，这顿饭一家人也是吃得相顾无言，看着王老太太打开了肉的碗分配起来，二丫咽了咽嘴里泛起的一阵阵口水，肉总共分了三份，当然是她和王大柱吃大半部分，分给李橘平一小部分，到了碗里，其实也就清晰可见的几片而已。
二丫看了看王老太太和王大柱碗里众多的泛着油光的肉片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吃着手里的窝窝头，李橘平见状有些心疼的吧啦了碗里本就不多的米饭给二丫，二丫顿时有些惊喜的看了看碗里，不过还是摇了摇头，指了指李橘平的肚子，将米饭倒回了李橘平碗里。
对面的王老太太和王大柱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丝毫没有看两人一眼的意思。
李橘平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把自己那份仅有的几片肉夹了两片给二丫，这个二丫有些迟疑，但终究抵不过欲望，两眼放光的看着，就着窝窝头小口小口的撕咬着，很快就吃完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眼神向王老太太和王大柱碗里看去，又低下了头，她清楚的知道这两个人是不会给她的，所以她也不敢奢望，不敢讲出来。
犹记得小时候只要调皮捣蛋那迎接她的绝对会是一顿打骂，王老太太对她可是丝毫不会留情面，摇了摇头，二丫收回思绪。
王老太太和王大柱吃完已经回了屋，只留下她和李橘平还在饭桌上，夹了几口咸菜，李橘平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实在忍不住了便向屋外的茅草房趴在坑上的木板大口的呕吐起来。
王老太太听见动静从床上爬了起来，推门大骂道：“真是多事，我们吃了都没事，怀了孕还一下金贵起来了怎么的。”说完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王大柱却是丝毫也懒得理睬，窝在床上不愿动弹。
二丫看了看屋外，还是向外跑去，担忧的看着李橘平，“娘，你没事吧？”
李橘平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抚了抚胸口，才好受一些，对着身后的二丫挥了挥手，“你进去吧，外边冷，娘自己待一会就好了，不用担心娘。”
“娘，我还是陪您待一会吧。”二丫满眼带着坚定。
“不用了，你去吧，不然等会姥姥又该说你了，听娘的话。”李橘平一下急切起来，声音变得大而急促，对着二丫叫道，吓了二丫一跳。
点了点头，二丫还是担忧得看着李橘平，“那好吧，娘，你好点了就赶紧进来，外边冷，别冻着您了。”
二丫说完还是转身进去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着，进了门，环顾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为李橘平做的，终于，目光看向了桌子，把李橘平还没吃完的饭菜又端回了锅内，想着万一李橘平还要吃，冷了就不好了。
做好这一切后二丫坐在了板凳上等着，过了一会，困意袭来，尽管强打着精神二丫还是睡着了。
李橘平靠坐在小屋外，即使地下一片冰冷，茅草房内臭味一阵阵席向她的鼻子也抵不过她心里的难受，回忆一下子就涌入了脑中，想起几年前怀二丫时，她就从开始一直孕吐，那时村里的婆子知道了，纷纷说害喜这么厉害，孩子肯定很能折腾，一定是男孩，还记得那时候一家人听到都开心得不得了，就连一向自私自利的王老太太也是为她节衣缩食要给她最好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全家人都围绕着她转，王大柱更别提开心成了什么样，整日的咧着嘴笑着，可是十月怀胎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时，李橘平体会到了美梦破碎的滋味，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她看到王老太太和王大柱的眼神正一点点的冷下来，她怎么呼喊都没有用，她们直接抛下了她自己回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卫生所，怎么哭喊都没有用，她想去追，但是身体虚弱到根本走不了路，最后因为情绪激动竟然一下晕倒了过去，直到半夜才醒来，那时她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怎么也没想到儿时大人们争论不休的问题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恢复了点力气，她自己从乡卫生所走了回来，她记得尤为清楚那天她几乎累瘫了，一路抱着孩子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可是两个人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她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王大柱再给她一次机会。
王大柱沉默了很久，可能脑子里也想到了两人一起经历过的时光，在她身上花的钱，终于在王老太太目光下顶住压力还是点了点头，王老太太没有办法也只能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其实在这贫穷的大山里娶个媳妇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从那之后态度一直没有好过，总是动不动的找李橘平的事。虽然在李橘平的一再坚持下同意将二丫养在家里，但条件是吃的用的要从李橘平身上扣。
李橘平无奈只能同意，因为那天李橘平身体受了寒，身体便一直不好了，在年复一年的努力下，两人始终没有怀上，王大柱和王老太太对她的怨言也越来越多，总是因为这件事而争论不休，就连二丫也是夹在中间，被当做出气筒，时不时的被王老太太借机修理一顿，李橘平虽然有些心疼，但是自顾不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个家里李橘平过得可谓是苦不堪言，她想过逃离，可是她离开了王大柱谁又会要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老女人呢，她只能忍受，把痛苦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慢慢的，在她的照顾下，二丫也长大了，等到能看懂眼色，也明白了王老太太和王大柱并不喜欢她，所以在家里一直过得都是唯唯诺诺的，也只有在外独自一人的时候才能恢复同龄人的天真。
就这样，等到二丫8岁这年，李橘平终于也在年前成功怀上了，日子才好过一点点。直到刚才的恶心呕吐一下又把李橘平拉回到这些年的回忆里，长长的日子里，每一天有多么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出现了和8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让她怎么能不害怕，如果这次还是女儿，让她又过一次那种日子，那她真的就无路可走了。
想到这李橘平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绝望的闭上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闪烁着无数的人影，却始终找不到发泄口，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的闪现在脑海里，李橘平的心里竟涌起了点点恨意。是她，破坏了自己的美梦，让她活在现实里。
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恢复神色，李橘平的只感觉冰凉刺骨，向着屋里走去，看见二丫睡着了，便拍醒了她。
二丫见李橘平回来了，从椅子上起来就想要给她把饭菜端出来，可是李橘平哪里还有丝毫的胃口，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屋去了。
见李橘平不吃，二丫快速的把饭菜收拾好，也躺回了自己的窝铺进入了梦乡。
这时，天空中的阴霾好像散去了一点，三两颗星星露了出来，调皮的眨着眼睛仿佛在述说着什么，可是却没有人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