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坡上,看着溪水冰面,感受着背上的一片冰冷,两人的心却是活络起来。
“建国哥哥,你是从山外面的世界来的吗?”
赵建国沉默了一下,有些疑惑,将身子一下转了过来,“为什么是山外面的世界?二丫,难道你没有出过这座山吗?”
二丫摇了摇头,眼底有些落寞,“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建国看在眼里,心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脱掉手套用手摸了摸二丫的头,认真的讲道:“那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吧,你想听吗?”
二丫重重的点了点头。
“其实外面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因为每个人都在为什么而奔忙着,就像我的爸妈,每年我几乎见不到他们几次,就算一起外出也是他们自己办公,我在一边玩。”
建国望着天空思绪一下被拉回到以前的生活,那时赵建仁夫妇经常往返外地为了拉生意订单与人拼酒,只能将儿子独自留在酒店,半夜才醉醺醺的回来,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和妈妈照顾醉倒的爸爸了,那时他们做生意也几乎没有多少时间睡觉,整天整天的拿着合同跑完这家工厂跑那一家,饭也不能按时吃,赵建仁最终落下了胃病,经常痛到睡不着,深夜辗转难眠,虽然他们父子之间的交谈不多,赵建仁时常展现在儿子面前的是严父的形象,但是建国知道他对自己的爱并没有少一分一毫,现在一想到父母欠债可能又要过回从前的那种生活,继续奔波他就有些讨厌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小,一点不能为他们分担什么。
“我的爸爸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不论是对待家庭也好还是工作也好,他都特别认真,他对我和妈妈都非常好,他自己在做一些承包生产的生意,每天都特别忙,特别累,几乎整天都在外面,我总是见不到他,我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坚强的女人,她总是在我爸爸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给予他帮助和鼓励,但是,我却经常能在她眼里看到疲惫,我想这种日子或许真的很糟糕。虽然他们现在要离开我一段时间,但是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其实来到这里后我发现有的时候这里比外面的世界好多了,我宁愿爸妈和我一直住在这里。”说起父母,建国强撑起笑容。
二丫清楚的看着,那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建国却能完整的描述给她,让她觉得十分的羡慕。
“建国哥哥,我和你不一样的是我想去感受感受外面的世界,我爹他在山的外面做事,但是他从不带我出去,说我是女孩子,不方便。”二丫有些失落,转脸看着建国带着希冀,“建国哥哥,下次你出去能带上我吗?”
“当然,但是我相信你去过之后一定不会喜欢的。”建国有些斩钉载铁的说道。
“怎么会,建国哥哥你不也是外面世界来的吗?”
建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那种拥有过又失去的感觉,他想告诉二丫他也只是有二丫这个朋友而已,他不想要让二丫也承受这些,却还是有些不忍说出口。
“如果你想,我一定尊重你的意愿。”
“谢谢你,建国哥哥。”
看着二丫的笑脸,建国发现自己特别容易满足了,这个大山中第一个带给他温暖和信心的人。
王大柱两人推杯换盏着,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我跟你说,大柱,这次咱可发达了。”牛全剩满面通红,嘿嘿傻乐着,他自己窝囊了一辈子,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喝着小酒只感觉浑身上下都通畅了,说不出的快意。
“唉,你行了,这事才开始,也还没个影,咱先低调点。”王大柱喝得也有些多了,大着舌头说着,嘴角也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我家那娘们,咱们也都是山里的,谁好过谁啊,就看不起我了,咱大老爷们挣得那些个血汗钱不都养家了,还要怎么滴啊,看我有钱了不离了她找些漂亮媳妇。”牛全剩哭诉着将眼泪鼻涕一下全蹭到了王大柱肩头上。
王大柱有些迷离的看着四周,一把推开肩上的脑袋,又灌下了几杯高粱酒。
一个四仰八叉的躺到地上,一个歪在了椅背上,睡死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火也渐渐小了,没那么温暖了,一阵风又从门缝漏了进来,吹得两人一激灵,王大柱一头栽到地上和牛全剩压到一起,两人摸着感觉到温暖一下抱到了一起,起来如厕的李橘平推开门一下看到了,不禁摇了摇头,有些厌恶,她自己受了这些,这个男人却没损失半点,想着也没管,还把门往大了开,算是教训教训他,顿时两人被吹得抱得更紧了,嘴里哼哼唧唧的。
李橘平回来后,关上门看了看,呸了句,“活该。”就回了屋。
钻进被子,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说恨吗,她是恨王大柱的,恨他起初娶她时的甜蜜,恨他8年来的漠不关心,恨他因为一个孩子否定了自己的所有努力,说爱,也是有的,那时她抱着孩子从卫生所里出来,她那时只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可她还是忍着心痛去求王大柱,让他可以养着他们的孩子,她8年来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说王大柱还是爱她的,只是不爱她生给他的女孩罢了,她很努力的想要生个儿子,她期盼着那种甜蜜能重新回来,为此她每日受着王老太太的冷言冷语挑拨离间,和王大柱的另眼相待,她想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她既然活了下来,就要对得起自己这条命,8年都已经扛过来了,何况只是一个儿子,她相信这是可以的。
无声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肚子前的衣服上,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肚中孩子的心跳声,李橘平一下就静了下来仔细听着,门外两人的鼾声却是传了进来,李橘平不禁摇了摇头,像自己这般残缺之人,哪里还能奢望到更多呢?就像二丫,她什么都给不了她,就连爱她也不敢丝毫露出去,她害怕这个家里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连哄着二丫睡觉她也只敢小声的唱着以前娘唱给她的歌。
“小娃娃,蹒跚着,走过来,快到娘的怀里来,拍拍背,睡熟了,不害怕,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李橘平反复的唱着,眼里全是麻木,泪也流不出来了,小时候大人经历的和她经历的竟然如出一辙,她不希望这胎又是女儿了,她不想再熬个十几年二十几年,永远生活在指责和唾骂里。
王大柱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只感觉脑袋嗡嗡,极为不适,可牛全剩失了暖意,一下又凑了过来。
二丫和赵建国在溪边呆了许久,直到冻得受不住了,两人才回来,天色已经渐晚,二丫脑中却是止不住的开心,开心她有了第一个朋友,开心有人愿意和她说话了,开心她能出去了和朋友一起,还开心建国邀请了她去他家里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得了一个大便宜一般开心。向村里婶子说别人家的鸡飞到了自家窝里一般开心。
二丫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回走着,两条麻花辫调皮的飞舞着,向后扬着,吧嗒吧嗒甩在衣襟前,落在肩头上跳着舞,都代表着她此时的心情。
直到走到篱笆院前才收敛住开心,不然王老太太看到又该骂她了,二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点门缝,往屋里瞧着,一下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人,立刻冲了进去,紧张的摇晃着两人,满脸担忧之色。
“爹,你怎么了?醒醒,全剩叔,你们怎么了?”
二丫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想要把王大柱拖起来,却是丝毫没有挪动,顿时急得转圈,想了想,只好敲李橘平的门。
“娘,开开门,爹躺地下了,我怎么拉都不起,你帮帮我。”
李橘平停止了唱歌,只是回了句,“你爹喝多了,拉不起来就别拉了,娘现在肚子里有了宝宝,娘害怕伤害到他,所以娘也没有办法。”说完和衣躺进了被子里。
二丫没办法,只好去敲了王老太太的门,刚发出声音,王老太太尖细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颇有些不耐烦,“谁啊?”
“奶,是我,二丫。”二丫一边讲一边缩起了脖子,她平常最怕的就是王老太太了。
果然王老太太恶毒的骂声又传了出来,“你个小浪蹄子,你想让我早点死是不是?这时候敲什么门,还不快点滚去做饭。”
“奶,爹躺地上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拉不起来他。”
“啊。”王老太太一下爬了起来,出门一看果然是,不由分说的一巴掌就招呼到了二丫身上,“白吃王家八年米,一点用都没有。”说着一把将二丫推开。
二丫没站稳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也不敢反抗,只是呆呆的看着王老太太在那扯着王大柱。
“看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哦,好”
“哎哟,我的腰,我的腰。”忽然王老太太一下用力过猛闪到了腰,痛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本来蜡黄的老脸瞬间变得惨白,嘴里一边抽着气一边大骂着,“你还真是个扫把星,滚开,你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