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比赛的场地是绕着佳林小学的路,虽说绕着学校跑,但不见得就只是简单地绕个圈圈。
中间有些路程是需要绕路走的,跑上两圈还是挺远的,
洛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报了这场考试比赛的名,此刻正和夏栀星等一众参赛者站在起跑线上。
裁判吹响口哨,众人像飞了一般冲出去。
比赛才刚开始,夏栀星放缓速度,既没有跑快,也没有太落后于其他参赛者。
倒是洛然,从一开始就像疯了一般往前冲去,似乎在那比赛场地的尽头,有闪光的珍宝在等着他,也似有某种沉重的东西压着他的肩膀,好像他玩命地奔跑,就可以把肩上的东西都给甩飞。
第一圈跑完,夏栀星还没有发出真正的实力,可洛然眼看就要超他整整一圈了。
夏栀星心想,洛然这家伙难道练过?不然哪会有这么厉害的体力和速度?
不远处,江雨眠略微紧张地看着比赛,眼里只有夏栀星一人,所有的紧张也只为他一人。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走来,她扭头看了一下,竟是夏栀星的父亲。
满是皱纹的男人看着场上竭力奔跑的男孩些,嘴角漾开笑容,似是想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他瞅了夏栀星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落在拼命奔跑的洛然身上,久久不收。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眶一点一点变得通红起来。
多年以前,他与自己心爱的人一道领养了那孩子,彼时,孩子爱哭爱叫,他的爱人轻声哄孩子的姣好模样,他今生难忘。
说来,自己也算洛然那孩子的养父吧,即便这几日,洛然频繁地来到村里,却从来不与自己接触,把自己当做空气一般,他也觉得,那孩子始终算是自己的养子。
多少美好的时光,都有那孩子的参与,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怨怪洛然那孩子。
男人叹了口气,看着场中的夏栀星和洛然,露出笑容,然后用他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嘀咕着什么。
江雨眠的注意力全在夏栀星身旁,完全没有留意旁边的男人。
比赛接近尾声。
江雨眠在场外看着,仿佛比参赛的人还要紧张,有人摸了摸她的手,她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笑脸嘻嘻的小安。
昨夜,回到安乐希乡,小安爸爸便盘算着早点离开这里,回早安城过这个年算了。
但是,小安,江雨眠,还有洛然都持反对意见,说来都来了,又何必扫兴地离开,不如留下,看看这个小村子的年和城里的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小安爸爸拗不过这三个孩子,只好答应三人的请求。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晚上不许留在萤瓶村,而且,尽量和夏栀星保持距离。
小安爸爸感觉江雨眠和小安先后都出了事儿,要么就是这个村子和两个女孩相冲,要么就是夏栀星父子身上带有霉运,不宜接近。
小安爸爸这有点搞笑的条件,三人全都答应了,便留了下来。
今早,江雨眠悄悄溜走,来到萤瓶村,小安爸爸有点生气,就让洛然喊她早点回去,没想到洛然居然参加了萤瓶村的跑步比赛。
小安爸爸在安乐希乡有个老朋友,两人一起到街上的一家小餐馆里喝酒唠嗑,留下小安在酒店,小安无聊,反正腿伤得不是太严重,便一瘸一拐地来到了萤瓶村。
她笑盈盈地说:“老爹回酒店一看,连我也溜了,肯定会气疯了,想想就好玩。”
“气你老爸还好玩?”江雨眠轻轻地戳了戳小安的脑门。
小安嘻嘻一笑,把目光投在赛场上,认真地看着洛然跑步。
江雨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头。
当年火灾的真相,原来这女孩早就知道了,可她对洛然始终如此,没有半点变化,可见她的洛然哥哥对她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不敢将他怨怪。
她在荒林里,对洛然说出自己早已知晓当年的真相,洛然显然受到了不少冲击,在回安乐希乡的路上,她与他的气氛有点怪异,但是两人始终只字不提当年的事。
江雨眠本以为洛然已经下好决心,向小安爸爸说清楚一切,可是洛然并没有说清楚。
显然,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江雨眠和小安等人所在的位置是佳林小学背后的米莫耶山上,这里的位置相对而言,比较高一些,所以才可以观看这场跑步比赛。
冬风呼呼,带来凛冽的寒。她把手放进兜里,认真观看着比赛。
比赛就要结束了……
夏栀星终于发力,像风一样奔跑。洛然耗去太多的体力,速度越发地慢了下来。
就只剩下最后一圈了。
夏栀星与好几名体魄强大的参赛者并肩狂奔,洛然已经筋疲力尽了,却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并且还在试图加快自己的速度。
像是在用命奔跑一样。
夏栀星刚刚超过了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响,他用余光瞥了瞥后头,发现洛然业已摔倒在地。
可是,这是比赛,稍有迟疑就会输掉,夏栀星并不想输掉这场比赛,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终于夺得了第一名。
他站在终点回头望去,发现洛然已经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往着前冲去,那双疲倦的眼里闪烁火焰似的光芒,倔强的表情仿佛无可救药一般,他像在跟什么较劲,仿佛只要一直用力奔跑,就可以把自己最为讨厌的东西抛在身后。
如同一场逃离。
抑或是,一场倔强的抵抗。
用一直往前冲的倔强,撞破无形的茧,获得新的开始。
似是于他来说,终点亦是起点。
洛然摇摇晃晃地奔跑着,终于跨过最后的终点,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夏栀星把他扶到一旁。
雪花旋转着跃下尘世间。
阳光倔强地挣脱云层,洒下金色的阳光,带来暖心的暖。
夏栀星和洛然躺在雪地上。
洛然捏起拳头,朝着雪地使劲砸了一拳,说自己不能再当一名胆小鬼了,他要为小安杀死自卑的自己,杀死怯懦的自己。
夏栀星安静地听他诉说心语。
洛然说,他参加这场比赛,就是想和自己较劲,自小身子骨就弱的他,不像一个男孩。
他平日里最讨厌跑步,因为他坚持不了这种运动,跑了没多久,五脏六腑就会翻江倒海似的,很难受很难受。
可是,他想要跑,他就要和那个惧怕一切,畏惧痛苦,连跑步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较劲。
他想通过这场比赛,杀死那个没用的自己,换取新生。
如今他倒在地上,即便身躯陷入深深的疲倦与痛苦之中,他也没有丝毫悔意。
因为,他想打败了自己。
而这,便是意义所在。
这是他破茧而出的起步。
往后还漫长,兴许还有许许多多的磨难等着自己,那些磨难可能会把他打回原形,但从这一刻,他起码迈出了第一步:
面对怯懦的自己,找寻勇气去承担本属于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