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富贵详细知道来龙去脉是被他娘抱头痛哭之后的事了。
温来福,一个贫寒农家子弟,娶了门庭衰落的地主家姑娘后,放弃了土里刨食儿的活计后转身干起了行商的行当。因胆小怕事儿,做生意谨小慎微,从不囤货居奇,在这温泉郡倒也博了个不贪财的名声。经年累月,这温泉郡倒也不少知根底的父老乡亲托温来福帮忙走货,也不和温家预留定钱,货款都是货卖完了再结,也都是小本买卖,温来福也不多挣,大多同行都愿意和温来福打交道,平时年景好的时候倒也罢了,一进一出,也就那点银子的收益。可遇到灾年,能收到货的也就温家在内的少数几家行商了,也正因为如此,在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温来福认识了田德平,也就是田长老。那时候的田长老只说自己要点儿米面油粮的生活物资,不用送,他自取,温来福,老实,听着不用雇人送货了,就给便宜了些银两,田长老看温来福挺实在,但凡有生意就优先照顾他了。他不说自己做啥,温来福自然也不问,就这么不温不火的做了几年买卖。
直到上次田长老来谈买卖,看见温来福愁的喝闷酒,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老实汉子尽哭了起来,说起了自己儿子。
温来福,庄稼汉子出身,家贫,也没上过学,吃过不识字的亏,自己儿子不能走自己的老路啊。他便隔山差五带份生意契约,提着酒肉拜访孙先生,借着请孙先生帮忙看契约的由头,请孙先生吃喝,熟了以后,便央求孙先生收自己儿子进蒙学。进了蒙学起初还好好地,孩子也上进,学了不少字呢,可后来就不乐意去了,还时常鼻青脸肿的,他以为,男孩子嘛,打个架算啥,也就没多想。直到后来,无意之中才知道,原来自个儿子是被蒙学里的世家子弟合伙欺负了,问孩子,孩子不说,他也不敢逼狠了,就怕孩子以后彻底不学了,所以学费不曾少过,而孩子也只能随他去了。可他作为个男人,他憋屈,自家儿子,被欺负了,他当爹的没本事给他出气,这不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他要有个长短,他年幼的孩子和婆娘可咋活呀?
“修行去呀。”田长老很随意的说了一句。
“这去哪修行啊?我连个修士都不认识,哪给孩子找师傅呀。”
“我不就是嘛。”田长老得意道。
起初,温来福也是不信的,自当他看着田长老不止从哪拿出的一把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堂前的一把桌椅就整齐的四分五裂了,不由得他不信,修士啊,活的修士啊。郁闷的脸上终于有了盼头。
就这样,温来福央求着田长老收自己儿子为徒。田长老却是不肯,说宗门有宗门的规矩,不是他想收徒就想收的,而且吧,他的能力还不配收徒呢。
温来福一听,还是有宗门的大靠山啊,这大腿可得抱紧了,当下命人好酒好菜的伺候着,就怕惹来田长老的不满。
这田长老半斤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什么宗门啊,掌门啊,长老啊,一听就是很厉害的人物,说了好几个呢,说这些人才能收徒,他一个管后勤的,收什么徒。想要拜在这些人物门下,得靠机缘,这机缘,可遇不可求。
温来福,一听都不可求了,他儿子这是又没机会了?
“也不是,过段时日呢,宗门要大开山门,广收门徒,到时候,是个机会。”
就这样,温来福把儿子给卖了,不对,是给儿子办了件大事。
“娘啊,照您这么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这嚎这几嗓子是啥意思?”
“为娘这不是舍不得你嘛,总得哭几声意思意思不是?”
“岂不是说,三日后我就要上山修行了?”,激动啊,这是老天爷给了我一个超越圣王的机会啊。
“哎?我爹呢?”
“你爹啊?心疼银子呢,哭晕过去了。。。。”
“我爹,还真是个好爹啊。”
……
这两天温富贵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一样儿,走哪儿都咧着个嘴,露着个后槽牙子傻笑,哎呀,我是即将要修行成圣王那样的人了,再多看一眼这滚滚红尘吧。
嗯,总有些故人需要辞别的。
白日,和娘亲求了些碎银,买了几只鸡腿,称了几块姜糖,兜在怀里,一路小跑的喊上了虎头和二丫,坐在了贯穿郡城的河边上。
看着虎头撕咬着鸡腿肉,二丫小心的舔着姜糖,告诉了他们,我要去外乡求学了?
“富贵哥,你不去蒙学了啊?不去也好,省的总有人欺负你。”
“富贵哥,你去多久啊,啥时候回来看我们?”
“富贵哥,我听我爹说了,读书人懂得多,有出息,富贵哥一定是有出息的人嘞。”
“富贵哥,你再回来,还会给我买糖吃不?”
“买,当然买。”
“富贵哥,等你回来了,二丫也长大了,要给你做媳妇儿。”
“二丫,我听我爹说了,等我们长大了,就跟你家提亲的,你才是我媳妇儿。”虎头有点不甘心道。
“哼,我才不要呢,你就知道吃,富贵哥还会写我名字呢,你会吗?”
“这有啥难,富贵哥教给我,我不就会了吗。”
“嗯,这就教。”
说着,温富贵随手捡个树杈,在河沙地上先写下了“王二丫”,又写下了“李虎头”,顿了顿,在这两个名字上面又写下了“温富贵”。
“富贵哥,为啥你名字要落在我们上面?”
“因为我比你们大,要保护你们啊。”
“嗯,懂了。”虎头弯下身子,在“李虎头”三个字下面,照着“王二丫”又写了一遍,用手胡乱的抹掉了温富贵写的王二丫。
“富贵哥,你去求学了,以后我来保护二丫。”
……
日头快要落下的时候,温富贵躲在了蒙学外的一处角落里,脸上胡乱的围了一块布,他再等,还有“故人”需要告别呢。
不时,从蒙学院里跑出几个打闹的半大小子,在门口互相调笑一阵儿便各自散去了。温富贵谨慎的跟上一个半大小子,在拐角处,趁其不备,用个黑不溜秋的布袋子猛地套他头上,一脚撩翻了,趁势骑将上去,一阵捶打。
“哎哟,哎呦,谁这么大狗胆儿,我爹是郡守。哎哟,哎呦,别打了,别打了。”
温富贵也不吭声,只管使劲儿的捶着,眼看差不多了,迅速起身跑开了。
等跑远了,才大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