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人堆里,金子还是那副怂样,闭着眼睛,抱着脑袋,撅个屁股,貌似吓得连盹都不敢打一下,可他庞大的身体却在暴露着真实的他。
被掩在某狗身下的陈村昏睡着,昏睡中他又做了一个梦,可他依旧不能记得那梦境,即使他正因为这奇怪的梦而延长了昏睡的时间。
“老大?你看到两个东西没有?很香的那种。”金子偷偷地传音给陈村,他不确定陈村现在的状态,他想看看陈村是不是好了些;如果好了些,就帮自己看看那两个盯了半天的好吃东西跑到哪里去了,自己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就要到嘴的好吃东西眨眼就没了,金子最恨这种事。
金子没得到陈村的回应,他等到的是心里的忐忑。顺着感觉抬起头来,他明白了让自己陡然哆嗦的那道什么是什么!
身子一缩,脑袋一耷,嘴往地上一戳,金子不动了。
虞山虎是有点儿看出这紫不紫、金不金、酱不酱的货色了!有能力,胆子不小,就是时不时地犯个二。
大殿里非常安静,殿堂两侧的修士们几乎没有呼吸声,大家在紧张中静静地等待着。至于能等到什么,谁心里都没底,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恍惚,平添了更多的惶恐。
虞山虎很佩服片天真人和掌门,修为不如对方,却不卑不亢,完全不落百纳宗的面子。可这有用吗?虞山虎不能确定,两个半元婴中期战修对一个元婴后,好像也没多大赢面啊!
“如果柳家老祖能回来就好了。”他想。
虞山虎盼着柳下风能赶回来,如果两个半打不过的话,再加一个行不行。可柳下无踪也不知道他老祖去了哪里,现在在什么地方,老祖宗根本就没有任何传声过来。
齐恒宗元婴后期长老上门,百纳宗里却没有修为相称的元婴后大修士出面对应,这就让百纳宗有些尴尬了。
不过,虞山虎和柳下无踪都清楚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尽快解决宗门的困境,太白大长老被迫提前冲刺化神期。在几乎失去了道淘子的保护后,一个没有了化神大修士的百纳宗,陷在一堆无善意的强大宗门里处境极其尴尬。终归来说,百纳宗的身份太特殊了。
虞山虎他们期望太白真人能够顺利地冲进化神期,好让百纳宗能够喘口气。
远处阵尘子还是闭着眼睛,看上去还在休息着,也只有他本人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一瞬间丢失了那两道微弱的气息,叫阵尘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都多少年了,法阵里还能丢东西!而且还是就要散了魂!”
阵尘子看着修士身后的陈村与金子,他一面生自己的气,一面担心着对方。
阵尘子不远处,鲁犟笔直地坐着。
和其他人一样,鲁犟没注意到阵尘子这里的动静,或者说,此刻的鲁犟根本就没精力管别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殿堂中间那个正在细细地啜品的大神身上。
鲁犟可以料定对方不知道他,而鲁犟对于这个貌似亲和无比的人却很是胆寒,因为他太知道他了!
就在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鲁犟的父亲喊了他一同去了祖父的房里,父亲说是他祖父有话要跟他说。憨直的鲁犟猜想,祖父可能就是要阻止自己出门,这是这阵子家里一直在做的。
进得屋后,祖父示意他坐下,他没问鲁犟什么,只是跟他讲了个故事,一个孤独少年的故事。
“在中土大陆的中部,有一座绵延千万里的山脉,叫齐恒山脉,这座山脉的主人就是齐家,或者叫做齐恒家族,这个家族占据着这片方圆千万里的山脉已经上亿年了。”祖父的目光越过了鲁犟,看向了遥遥的虚空深处。
齐恒宗?鲁犟想到了一个在中域屹立数千年,从那个“灵修之难”中都能挺过来的老牌大宗。
“是的,齐恒宗的老底子就是这个齐恒家族。”鲁大族长好像猜到了鲁犟的心思似的。
“两百万年前的一个冬天里,当今齐家家主的长房屋里多出了一对新生儿,一对双生男孩,这是齐家家主长子的妾生孩子,也就是长房里的庶子。”鲁犟看着爷爷,他知道大家族里是非多,庶子的命运多有不堪。但鲁犟对于这些都没有感受,他不是庶子,他身边也没有庶子的存在。
鲁犟知道鲁家和别的家族不一样,鲁家族里基本上没有妻妾成群的现象,鲁家男人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它们都在锤子身上。成为一名炼器大师是每一个鲁家男儿的目标,在这种氛围中,特别是鲁家嫡系的男人,就更没几个会把眼光从自己的锤子上转移到别处去。
修炼界里有过关于鲁家男人的笑谈:“嫁进鲁家的女人都是妾,鲁家的正室都是把锤子!”从古到今,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一位来自宗门的女修自动嫁入鲁家的,与鲁家男人成亲的有些就是因为家族的需要,不得不服从这个“男权社会”的无奈女人们。
但是,也有少数女人真的是通透了人生,看明白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并能够理解和欣赏鲁家男人的对事业的无比专注;她们明白也只有这样的家族、这样的男人,才能够成为女人一辈子的依靠。
鲁犟的母亲木氏来自中土中域的一个炼器家族,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木氏对炼器家族男人的习性非常了解;她喜欢这种执着的男人,专注、专心、专情,鲁犟的母亲认为,如果这都不是个好男人,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好男了?!
生长在简单的家庭环境里,鲁犟从来就没有体会过挣扎的尴尬与痛苦、整日处于惶恐与危机的精神崩溃,所以,当爷爷提示这对婴儿面临的不堪时,他没有反应。
“家里一下多出两个新生儿,而且是一对男孩,在一般人家都是喜事,但在这个齐家却不是。你知道为什么?”祖父看着鲁犟的眼睛问道。
鲁犟想不出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对双生子就不是好事,新生儿不就是家族的希望吗?鲁犟看不懂齐家人的心理。
祖父并不期待鲁犟能够回答出来,他深知自己这孙儿的性情。
经历了无数沧桑岁月的鲁家大族长,他深知修仙界的残酷、修士的无情,这也是他为什么希望这个小孙子能够听从家里安排,过一段平静的人生。
“齐家老祖出身于凡人的猎户,是从野兽嘴里刨食的人。他深知生存的艰辛,深知一个弱势家族逃不脱的悲剧,所以,在他手里发达起来的齐家不允许任何弱者的存在。”鲁家大族长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种坚定与怜悯并存的目光,这让鲁犟一时糊涂了,“爷爷是赞同齐家强人,还是反对他们,可怜那些弱者?”
爷爷继续着,“齐家不允许双生子的存在。因为双生子必然是相互的缺陷,必然会有一个成为弱者,而弱者又可能是消耗资源最多的一方。”
“齐家对这对双生子做了安排,他们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处死了他们的母亲。他们不允许再有双生子的出现。第二件事,就是将这一对双生子分别送入了凡间,送进了齐恒宗控制的两家小宗里,让他们在那里接受训练,不是修仙,而是凡人的武功训练。”说道这里,鲁大族长看着鲁犟说,“一出生时,这两个新生儿就已经接受了灵力测试,两人一摸一样,都是单一的土灵根,都是修炼的好苗子。”
“齐家将两个双生子分别送进了两个门宗,从婴儿就开始接受残酷的训练。当他们长到能够懂事的时候,齐家告诉了这对双生子他们的来历,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从此以后,两个孩子每天没命地训练,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八年后,也就是这对双生子刚满八岁的时候,他们见面了,在齐家家族的格斗场里,他们见到了彼此,这是兄弟俩人所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鲁犟看出了爷爷的心疼,他自己似乎也看到了两个对面站着,相互好奇着,却不得不对对方下狠手的男孩。这个时候,鲁犟觉得那个齐家家主就是个恶魔,自己幸亏没有生在齐家。
“半个时辰后,双生子中的一个走了出来,另一个躺着出来。”看着爷爷用平静的语气讲着这个段事情的爷爷,鲁犟很想问问“走出来”的是谁。
“没有人知道双生子中的哪一个活了下来。”爷爷看着鲁犟说,“他们没有名字,甚至连代号都没有。”
“兄弟对决后,活下来的这个被齐家扔进了齐恒山脉的一处偏僻山脉中继续挣扎。
“在此后的十来年里,活下来的这个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他杀光了那山林里所有的生灵,飞的跑的游的,包括附近的村庄,从小到大,一个不留,并放火烧光了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山林,以至于在后来的近万年里,那都是一片绝死地。”鲁犟的爷爷看着鲁犟说到,
“离开了被他两光的死地后,这个人并没有直接回到齐家,也没去齐恒宗,他去了凡间。他找到了当年训练他们兄弟的两家门宗,将两家小宗灭了门,一个不剩。在此之后,他才回到了齐家。不久后,在中土大陆的修仙界里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战修,修为不见得高,那副狠劲却是无人敢比,便是他那亲生父亲和父亲的一家,也都死在了他的屠刀下。这个时候,修仙界才有了他的信息,齐恒家族家主长子的庶子,齐无缺,有缺上人。
“在这一百多万年中,有缺上人变成了有缺真人,成为了这个大陆修仙界的强者,并且是神秘的强者。
“齐无缺在修为不断上升的同时,他的气息也发生了改变了,变得很是难辨,亲和,非常地亲和,完全没有了过去的血腥气。你认为他会变成了一个慈悲的人吗?”鲁大族长看着鲁犟,过了一会才继续到,
“我们的资料显示,在最近的几十万年里,中土大陆周边的西图大陆、太洋大陆,以及海洋上的许多宗门神秘地消失了,时间上差不多都与这位齐无缺离开中土大陆的时间对得上。”鲁犟惊异地看着爷爷,心想:齐无缺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不去管齐无缺为什么要对那些宗派下手、齐恒宗到底想做什么,这些都不是你要考虑的。我要告诉你的就是,在中土修仙界中像齐无缺这样的修士并不是一个,而是相当多,从缘宗的柏老和、褚来凤,百兽门的秦德莱、吴有道,圣丹宗的姚来芳,还有我们的死对头,锻仙门的邹铁头,这些人都是一路的。”爷爷的眼里透着蔑视的神色,鲁犟就知道爷爷看不上这些人。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隐世?”鲁大族长盯着鲁犟问道,
鲁奖没有回答,虽然他心里明白,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梦想,他就是想让老祖的那柄锤子再度出山、那锤子手柄底部的侧刻上能刻着一行小字:鲁犟修复于某年某月。
鲁大族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这话是白谈了,自己这孙子是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但他还是嘱咐自己这个最小、最疼爱的孙子: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齐无缺,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去,不得有任何迟疑!”
现在,在鲁犟前面的不远处,他祖父口里的那人正坐在那里,惬意地品着茶。鲁犟毫不怀疑,如果对方对这茶师有一丝的兴趣,茶师便丧失了一毫的活路。
鲁犟知道,相比可怕的孤狼,眼前的这个无丝毫牵挂的大修士,更加不无所顾忌、残暴极致。
“今天的百纳宗有活路吗?”鲁犟想着爷爷的话,此刻的他没有担心自己,而是担心着他平平静静地生活了几万年的宗门,他喜欢这里,这里的人、这里的妖精,这里平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