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天星历638年。中洲东南沿海,禹国军机重镇小周庄。位于小周庄中心的剑池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许多正在进行淬火加工的剑刃。冶铁池下炉火烧的通红。年迈的铸剑师铁磨头一边锤打着刚从炉子里取出的剑胚,一边指导他的徒弟铁云铸剑之法。
“你跟随我铸剑有多少时日了?”铁磨头漫不经心的问到,手上打铁的动作也未停下。
“徒弟自十六岁起随师父炼剑,今年徒弟已年满二十,算下来整整四年有余。”铁云答得一丝不苟,极尽诚恳。
“你随我铸剑四年有余,日子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为师这柄铁锤握在手中已五十有六,记得我初来乍到时,连举锤打铁的动作都不利索,而我如经年老体衰,倒像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铁磨头似是闲谈,感叹光阴易逝,岁月匆匆,但铁云觉得其中另有深意,于是并不接话。
“铸成一把剑,留给铸剑师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为师铸剑五十六载,却未能铸成一把真正的剑。”言及于此,铁云能感受到铁磨头心中的失落和不甘。
“师父,您铸的剑,把把锋锐无比,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乃是大禹在沙场征战的将士们,口口相传的神兵利刃,又怎么算不上是真正的剑呢?”铁云极力为师父开脱。
“铁云,为师问你,一把剑为何要经过千百炼?”铁磨头郑重其事。
“不就是为了敲除铁块里的杂质么。”铁云想都没想就作出了回答。
铁磨头顿时怒不可遏,扔下锤头反手给了铁云一记耳光,他这一耳光下手极重,在铁云脸上留下了鲜红的五道指印。
“为师教你铸剑,不是教你打铁,今天这一记耳光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记住。铸剑师要心中有剑,每一锤下去都要满含剑意,铸剑师的极致不是赋剑以利,而是予剑以魂,为师终其一生也没能做到……”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一巴掌,铁云心里委屈极了,所以当时他对铁磨头的话并不十分上心。
两年后,铁磨头溘然长逝,铁云服跪于灵前,伤痛之余回忆起往昔的师徒情分,师父的谆谆教诲在他耳畔回响,他才慢慢觉得师父那日莫名其妙的话语,是为他的铸剑之路点燃了一盏指路明灯……
又过了二十年,那是一个深秋,草木早早的便已枯黄萎败,染上一层白霜,铁云踏着枯黄的落叶,拨开重重衰草来到铁磨头早已被荒草掩藏的墓前。他点燃几支香烛,又慢悠悠的烧起了纸钱……
“师父,那把剑我已经炼了很长很久了,我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你会看到我炼出的剑锋锐无比,剑气凛然。但是我又不想让你看到,因为我同样认为你依然会觉得我没有炼出一把真正的剑,并且…”说到这里铁云顿了顿,不好意思的抹了一下鼻尖。
“我也这么认为。”
《道子》载:天星历660年,禹国铸剑师铁云以身魂为引,血肉作祭,铸成宝剑。宝剑有灵,傲气天生,剑名——关江月。自天星道人聚气成刃十一甲子,中洲大地复现剑灵。
时如逝水,几百年的光阴匆匆流去,天星历1165年,关江月几经辗转落入了郓国都宁候世子顾流深的手中。顾流深颇具灵根,又逢奇遇,有高人相助险渡逆道天劫,得承正道。曾在南海偶遇人鱼,人鱼道消身陨之际赠予其“魄丹”。顾流深在一个夜晚将“魄丹”镶嵌在了关江月剑柄的末梢。
那是顾流深与当朝宰辅陈省身之女陈紫薇的大婚之夜,京都城内正是一年一度最为热闹的彩灯节,映衬得整个京都府一片灯火辉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朝堂内斗也已经进入了你死我活的最为激烈的时刻。顾流深的内心十分痛苦,他寄情山水,不愿卷入朝堂争斗,但他更不愿伤了那名无辜女子的心,虽然她只是一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他徘徊在午夜的街头迟迟不肯回家,直到灯会游街的行人渐渐散尽,他才踩着月光回到候府。推开房门,洞房内香烟袅绕,红烛高烧,新娘端坐在床头,顾流深探手去揭新娘的红盖头,一柄利剑却不由分说的刺入他的胸膛。他似乎早有预料,渗出鲜血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盖头滑落,新娘看清了她的新郎。
“为什么……是你?”陈紫薇脸上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顾流深曾与陈紫薇有过交际,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陈紫薇满手鲜血淋漓,披着鲜红的嫁衣失神的向房外走去,顾流深拾起掉落在身旁的关江月。
“这尘世间,我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了。”说罢将南海人鱼赠予的魄丹按进了关江月剑柄的末端……
“有了它,即便这人世间,再无我,你也不会四处流落了。你可以化作人形,去看看山间的月,听听溪谷的风,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顾流深的声音渐渐微弱,眼神里却流露出幸福和满足。
当初铁云以身魂为引,血肉为祭,关江月剑灵得其三魂,有形而无质。魄丹中藏纳了人鱼六魄,与关江月的结合生成了一个三魂六魄齐备,具有修士仙资的新生的剑灵。这个新生的剑灵将关江月和人鱼对天地的感悟、记忆以及修为融合到了一起。
剑灵有生以来第一次化作人形,跪身扶起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顾流深。
“流深,你如此温柔的对待这世界,却终究还是被辜负。”话音落毕,剑灵的瞳孔逐渐扩散,直至整个眼睛变成夜一般没有尽头的漆黑!
竟是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