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迎接新禧节的丽城也逐渐热闹起来。前往各处的商场换置过节要用的物品,为守岁的当晚准备好足够的主食与丰富的菜品。
而丽城边缘的乡村内,居民们在节日前夕的任务就轻松许多。都有相关的负责田地的他们都提前用信用点换置好需要的农产品,并不用急着到城市内的商场准备今年的存货。
也因为如此,赛尔才能在最忙碌的日子里偷出些许空闲的时间,和久违的朋友们通过魔网的群体会话交流前些天在格威兰游历的故事见闻。
当然,很多涉及血腥与战斗的消息都被赛尔刻意地隐去,他只选择了最为表面的事情同朋友们诉说。譬如现在,赛尔就在和他们讨论关于那位帕斯特堡主人的有趣故事。
“真离谱,”还赖在被窝里的李依依这般感叹,“区区一个人,就能霸占那么大的产业。”
“根据私产制度的规则,那不算霸占,”陈应龙很快发起反驳堂妹的消息,“那是格威兰的法律所捍卫的权利——整座城堡都属于他们家族的私产。”
“我无法理解,”身为伙伴们中的领头人物,李依依可不甘示弱,“那样巨大的建筑只归一人所有,难道不是一种浪费?”
“私产制度自有它存在的合理性,”陈应龙慢条斯理地同她解释,“即使我们的学者也不能从根本上否决私产存在的道理。”
“等等…”赛尔挣扎着发出阻止二人争辩的讯息,“这不是事情的重点啦…你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啦?”
“对啊,”刘刕和孙思也连忙当起和事佬来,“这压根儿就不是事情的核心跟关键点啊,咱没必要争、没必要争啊。”
“话说回来,他们的年龄真与我们一般大?”王晓倒是追究起别的问题来,“若是按时间算…他们犯案的时候我们才刚刚进中等学院吧?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这有什么奇怪?你没听赛尔说?”李依依挖苦起不认真看消息的小王,“他们还是死不悔改的那种人哦?除了…那个谁来着?”
“格雷·詹森,”陈应龙很平静地提醒着堂妹,“他是玄天真武的信徒。”
“我是搞不懂啊,”李依依很是无奈地跟大家讲出自己的心里话,“怎么会有人真将那劳什子真武当成神一样顶礼膜拜?”
“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啊,”她的话叫刘刕有那么些不满了,“再怎么说真武也是为世界带来变革的传奇人物,还是尊重些为好。”
“啧啧啧,你忘了?”李依依拿起穆法所教育的知识训诫起他来,“督学可是跟咱强调过,真武和那些旧日的神明没什么区别啊?他们说到底都是一丘之貉。”
“这倒是,”陈应龙很罕见地附和起堂妹的观点来,“真武和被祂毁灭的旧神确实没有本质上的分别。”
“那个…”赛尔很无奈地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咱们的话题是不是跑偏了呀?”
“对,”不愿在真武的话题上浪费唇舌的刘刕机敏地就坡下驴,“还是说说那位帕斯托伯爵的事情吧。”
“反正我是感觉,”王晓最先发表自己的观点,“格威兰的人真坏,不论那位伯爵还是那些跟咱们同龄的犯人。”
“我倒是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呀。”赛尔沉吟片刻,给出自己的感想。
陈应龙的话倒是格外明白直接,没有丝毫的掩饰:“人各有各的命,没什么好坏之分,也没什么可不可怜。”
“啧,你真是冷血动物。”被窝里的李依依打了个寒颤,如此嘲讽自己的堂兄。
时间不觉已临近中午的饭点,原本吵闹的会话群体也很快安静下来。他们大都被父母喊出去吃午餐了,没时间再在群体会话里陪人唠嗑闲聊。赛尔也不例外,在听到叔叔和母亲的呼唤后,他从自己的小书房离开,来到楼下陪同家人聚餐休闲。
卡尔今天早早备好烧烤用的碳火,带着便携的烧烤架领着一家人前往清河的沿岸进行烧烤的工作。赛尔提溜着已经腌制好的鸡翅与串好的牛羊肉,琳达带着酱料和调味的粉末,艾琳娜和艾丽莎拖着桌椅板凳,整整齐齐地在河边摆好餐具,将火点燃,享用丰盛的大餐。
帮叔叔打点着烧烤架的赛尔却有些走神。聪明而伶俐的他在想一些东西、在想一些有趣的东西。他的内心隐藏着些许的躁动,这种躁动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督促着他去想、呼唤着他去思考,将他的思维带到遥远的共和国之外,将他的心赶到世界那头的格威兰。
自从他回来时间已过去半月有余,本应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开心畅快的赛尔却总有些闷闷不乐。他的脑海里老是跑出那些游历在外的画面,眼前老是浮现起那些身处格威兰的见闻。赛尔的思绪老是不能集中在身边的家人附近,却时常蹿到不知身在何处的老人旁边。他奇怪自己的这种古怪思维,却又不觉得讨厌。
小小的孩子甚至觉得自己有那么些喜新厌旧,对自己古怪的想法大为恼火。正吃着肉串的他心里却想着下水道里那些被肢解的肉块与脏器,撕咬着鸡翅的他脑子里却装着公路上那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犯罪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逼迫着他去回想、强迫着他去回忆,让他的思维困窘在那些血腥的记忆里,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自拔。
“想什么呢?”卡尔亲切的笑声将迷糊中的侄子拉回现实,“双目无神,是在发呆咯?”
“啊…”从血腥的回忆里挣脱的赛尔慌忙看向自己的叔叔,他想同卡尔道谢,却又不敢将自己的状况讲明,最终只能隐忍不言,“没什么,发呆呢。”
“小呆瓜,”嚼着烤茄子的琳达伸出手指弹弹弟弟的额头,“又在那里走神!”
赛尔吞吞唾沫,尽力掩藏眼睛里的后怕,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会突然想到那些诡怪的画面与恐怖的记忆,他只知道自己的思维越来越不正常,就好像……他无法掌控自己一样。
与家人享用完热闹的午餐后,赛尔在浴室里洗干净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换上洁白的袍服,与妈妈道别后带着钥匙,来到张爷爷的书屋前凝神驻足。
看着熟悉的书屋,赛尔恍惚间有种陌生感:已经有多久,没见到张爷爷回来了呢?恐怕,连张爷爷自己也想不清楚了吧。
停止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后,赛尔打开书屋的大门,来到标注着心理学的书架前,踮起脚尖瞟过一排排的图书名称,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重人格…”喃喃自语的赛尔又想起赵竹当时说过的陌生格威兰名词,从书籍的目录开始自己的浏览,“多重人格…找到了。”
翻到相应的页码,赛尔终于见到了专业的解释与分析:
多重人格指生物个体存在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身份或者人格状态。不同的人格有着各自的行为及思维模式,他们轮流出现,主导同一个人的行为。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诠释,即“一具躯体同时被多个灵魂所交替支配”。多重人格的病因多是童年创伤,心理疗法与起源治疗是目前唯二可行的治疗方案。多重…
将手中的书合上,赛尔将它当归原位,继续念叨着这一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多重人格、多重人格…”
难怪那位委托他们寻找妻子的丈夫是那样无辜与焦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自己的另一人格动手杀掉了自己的妻子;也难怪格威兰的警方将他送进精神病院而非监狱,因为他根本不是犯人,而是病人。
现在想来,赵竹的那番话也不无道理——明明就是病人,为什么妻子不去找医生替他治疗,而是要迷信早已不在的帝皇?
不过赛尔的心并不放在那对悲剧的夫妻身上,而是在自己的周遭——他怀疑,自己也有类似的病症。
恰如书籍中所描述的病状一样,赛尔也经常搞不清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者说,他经常会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
而且赛尔记得,自己不时会听到些没有根源的声音。如果用单纯的幻听去解释,那些声音未免也太过于清晰真实了。
“我真的…”想起那些忽然惊醒而不知所然的夜晚,赛尔的手摸上自己的额头,“我真的…不正常…不正常…”
最让他心惊的还是那件事、那件发生于长安城的事。人人都说是他打倒了林思行,人人都知道是他守卫了祖仲良的平安,可唯有他自己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连关于事件最起码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些事情赛尔一直不敢与妈妈说,也不敢跟叔叔讲,更别提同朋友们分析交流。他只是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埋藏心底,独自背负着其中的痛苦孤独前行。
以前的这些事情他权当作是记忆的疏漏,可在遭遇了格威兰的那些事件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有无问题。
赛尔看向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我真的…有病吗?”
不对呀,如果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有无问题…赛尔于惊慌中想到了某些恐怖的事情,那为什么魔网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而不告知于我、告知于相关的人?
相关的人是谁?是母亲、是医疗中心,还是说——赵竹?
赵竹呢?师父呢?想起那位不可捉摸的老人,赛尔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里,师父会知道自己的毛病吗?如果知道,他会帮助自己吗?
降临的夜幕与魔网通讯栏的催促打断了赛尔的思路,让他带着满腹的疑问从书屋离开,在黑暗中回到自己的家里。
赛尔明白,至于自己究竟有病没病,恐怕只有无所不能的帝皇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