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把身上的围裙一解,往灶台上一扔,就冲进屋里。
“爹!”一嗓子把刚刚扔完鸡蛋的张新炳吓了一跳,摸着胸口掩饰,“干什么你,吓死我了。”
“爹,你把鸡蛋给我,我给你煮了。”
“你害怕我偷吃,数一数个数不就完了。现在天气这么热,都糟践了。”
见事情败露,张新炳老脸一下就挂不住了。“穷东西!你胡说些什么,穷东西!”
玉琴也不管,侧着身子爬上炕就把张新炳宝贝一样放在炕头上的篮子拿下来。
“12345......”
当着他的面数清楚了,免得少了一个又说是自己或者孩子偷吃的。
对于玉琴,老爷子确实是打心底里不喜欢的。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玉琴性子太刚烈,又有主见,他儿子压不住,不如另外两个儿媳妇会哄人。所以老爷子一开始就不待见这个儿媳妇。现在还好没分家那儿会,两个小姑子仗着老爷子撑腰,没少为难玉琴。家里的活都让她一个人干不说,还要出言挖苦、克扣吃食。那些年的日子,当真每一天都是熬过来的。最可气的是兆丰对他爹孝顺得不得了,事事都听他爹的。没少让玉琴受委屈。直到分了家,两个人搬出来,才稍微好了一点点。再加上这些年玉琴是怎么对老爷子的,老爷子不是感受不到,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爹,我明天要去趟集上,你帮我看着点虎子。”
“你个穷东西,你快点回来,我还得出去顶牛,你可快点啊。”顶牛是初西村的男人们平常打发时光最常玩的消遣。老爷子犹爱,平时就算手上没有闲钱玩两把,也要在一旁看着别人玩。还不时要过过嘴瘾,惹得大家一通数落。
玉琴养了三个孩子,除了生老大那会儿日子实在艰难,帮着看了几天,剩下两个姑娘,连抱都不肯抱一下,跟不用说看护了。说是身子骨不好,经不起小孩子折腾。可老大、老二家几个男娃娃,也没见他少照顾。说到底,不过是既看不上她这个儿媳,又看不上她生的两个丫头。
攒了几个月的鸡蛋,一大家子没舍得吃一口,全都拿到集上卖了。路过“炸鞋底”的小摊子,玉琴难得大气一回,“来两个。”抽出五毛钱递给老板,拎着两个香香的炸鞋底往回赶。这个时候,钱可值钱了呢,五毛钱就能买两个炸鞋底。
脚底生风的往回赶。进门就看到老爷子蹲在门栏上抽旱烟,虎子就被他仍在地上,光着脚玩土。
“爹,给你的。”将两个香的让人直流口水的炸鞋底全塞到张新炳手里。
让老爷子看孩子,玉琴从来都不让他白看,免得那两个妯娌背后又嚼舌根,说老爷子一到他们家就要干活。
“妈,吃,吃。”被玉琴一把抱起的虎子,趴在玉琴背上,扭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那两个炸鞋底。小手挥舞的要着吃。
“吃什么吃,小孩子不能吃。”未等玉琴开口,张新炳就嘟囔着,一手拎着旱烟袋子,一手拎着炸鞋底跑了。
孩子要了一场,连一口都舍不得给,天下哪有这样当爷爷的!
“虎子乖,不吃。等妈给你做好吃的。”
秋天的初西村,就是丰收的季节。这一年,风调雨顺、天公作美,初西村的乡亲们勤勤恳恳劳作了一年,看着田间地头一串串压弯了腰的麦穗,一颗颗饱满结实的玉米棒子,可乐开了花。
“爹,”庄稼人都手脚勤快,起大早干活,兆丰这会儿已经到地里了,玉琴有收拾了收拾,落在了后面。昨晚兆丰和他爹说得好好的,今天帮忙看着点虎子,让玉琴和他一块上山。玉琴一边挽着头巾,一边喊他爷爷,“虎子还没醒饭都在锅里热着,一会醒了你看着点,别让他哭。”
玉琴边说边往外走,前脚都踏出门槛了,又被后面的声音拉了回来。
“你把虎子带场上去。虎子这小子忒能哭,我看不了,看不了。”
张炳新一边说,一边使劲儿摇头,生怕玉琴把虎子扔给他。
“不是昨天都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我不看,我有事,我先走了。”张炳新就跟被蜂子蛰了屁股似的,急匆匆地就走了。留下个玉琴在原地傻眼。
昨天明明跟他儿子说好了,现在他儿子不在,又反悔。
这山上的活,一天不干完,玉琴心里就发急,再说也不能光指着男人。这可怎么办是好?
偏偏这虎子是个过敏体质,不能山上,一去就过敏。小时候带着他去过几次,不一会就全身都是豆大的红疙瘩。
玉琴咬咬牙,进屋把抱着小被子睡得正香的虎子摇醒。
“虎子,醒醒,起来妈喂你吃了饭再睡,听话话。”好说歹说小家伙总算眯着眼起来。两只小手扒着玉琴的脖子,哼哼着说想睡觉。这个点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确实早了点,玉琴心疼怀里的孩子,眼泪忍不住的想要往下落,要是她娘还活着,还愁没人看孩子。
哄着小家伙多少吃了点,有翻箱倒柜找出几片饼干,放在虎子拿得到的地方,哄着说:“妈和你爹要上山,虎子自己在家别害怕哈。睡醒了就自己玩,饿了桌子上有饼干,妈中午回来给虎子做好吃的。乖啊。”
玉琴把大门落了锁,以防有什么人贩子之类的。
一望无际的田野,空气中都洋溢着丰收的愉悦。太阳当空高高照着,伸出来的帽檐也难挡这份热情,劳动的人们黑黑的脸上躺下喜悦的汗水,用手背轻轻一挥,丝毫不影响干活。
“虎子妈,来啦!”男人女人们,一边刨着的花生,一边问候赶过来的玉琴。
“诶,婶子。”
“诶,秀儿妈,收成不错啊。”玉琴走一路聊一路。
“他二哥,我嫂子咋没来啦?”
“她在家看孩子呢,不抵你能干。”被问到的男人,笑呵呵的答着话。
乡里乡亲,彼此都熟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