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寨藏身卧虎山山峦,上山之路便是半山那大片大片的迷幻林子,听说早年裘万里还花重金请过江湖术士专门为这林子布下了迷阵,移植了许多树木,外人倘若想要上山没人指引,根本分不清个方向。
山背后又是悬崖陡壁,根本无法攀岩。
所以只要守住寨子,当真便是有千军万马来攻,那也徒然。
再加上山寨几位当家的,都是江湖上绿林道上成名许久的人物,个个皆是武功不凡的高手,山寨人马又众多,还当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敢轻易招惹这猛虎寨。
当然,这也并非猛虎寨全部的底蕴,毕竟一处贼窝做大到如此地步,占山为王,更堂而皇之的拦路收钱,若是没有一点跟官家有关系的背景,即便再强,也早该被官府给清除了。
江湖上都盛传猛虎寨裘万里裘大当家的压寨夫人是郡主府某位供奉的亲妹,并不是空穴来风。
只不过没人敢大胆挑衅,来证实罢了。
实际上裘万里这夫人那可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要说猛虎寨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外人都以为是这独臂大刀裘大当家的能耐,殊不知,猛虎寨实际上当家做主的,正是这压寨夫人陈三玫。
也是靠着她的关系,猛虎寨才能立寨到今日,发展成这般模样。
与郡主府,那可是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已深,山寨里也早就亮起了寨火,除了当值的守卫外,一帮喽啰早窝在了自己的屋子,或聚众赌博,或喝酒荤话大谈青阳妓院里的娘们儿,山贼嘛,过得就是这种日子,除了每日要轮班站岗的人外,基本没什么人会早早睡下,都聚在一起消磨着时间。
不过有一人,今天却根本没什么心思去玩那最爱的赌毂。
他在自己房里急的团团转,额头都是汗,面色也十分难看。
这人跟一般的山贼不太一样,也没有寻常山贼身上那种草莽气,反倒像个教书先生,十分斯文。
他叫苟霍,也就是一般而言每个强盗窝都少不了的那种狗头军师人物,是裘万里跟陈三枚很倚重的帮手。
平时,也就是他负责猛虎寨的日常运作,像什么跟那些商贾银钱路费的交接琐事,山寨每日值班守卫的人员,那桑木林每轮站岗守哨的人员等等,也都由他来安排。
基本上除了特别大的行动几位当家的会亲自出面外,一些小打小闹,都是他来负责安排人手搞定,更像一个大管家。
在寨里除了几位当家的,算是最有威望的人了,大家都叫他一声霍先生。
之所以会如此坐立不安,自然与裘百风的久久未归有关。
想要瞒着裘万里偷偷做事,不经过苟霍这山寨大管家,那裘百风又怎么能做到。
不过苟霍却并不知道,裘百风亲自带人埋伏的,是青阳萧家。
裘百风当然也不敢告诉他实情,要是苟霍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也势必会告诉他爹裘万里的,毕竟萧家可不是一般的商贾大户。
裘百风只说收到确切风声,有一队外地货商要打卧虎山过,是头肥羊,要亲自宰了这羊打牙口,顺带带弟兄们磨磨刀。
这种事对山寨来说早就习以为常,毕竟干得就是这营生,只要不踢到铁板,调查清楚了对方来头,一般也出不了乱子。
苟霍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具体问了问这消息可靠不可靠,这头肥羊有没有厉害的牧羊犬看着,裘百风信心满满的应了他绝没问题,苟霍便没多疑。
毕竟裘百风本事在那儿,又带了几十号人马,守着自家地头,是没有吃亏的道理的。
谁曾想,这一去,便是整整一天的功夫,初始,苟霍还以为这臭小子宰了肥羊,拉着一帮弟兄去了青阳快活,毕竟这种事他早有先例,早干过,苟霍又忙着山寨里日常琐事,便没多上心,只道裘百风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但是直到现在,别说人了,鬼影子都没有见到回来一根,这已经十分不符合常理了。
那臭小子再胡闹,也是知晓规矩的,便是再留恋城里那温柔乡,也会派人回来报个信什么的。
苟霍刚刚派人下山去打探过了,可这夜黑风高的,回来的人只说有打斗的痕迹,具体也说不清个情况,总之就是一个人没见着。
苟霍这才有些着急上了火,既想立马去告之寨主跟夫人,又犹犹豫豫的想再多等一会儿,毕竟以裘百风还有尚明义这两小子的能耐,还领着一帮人,在青阳地界上,能伤他们的倒不多,况且猛虎寨名声在外,即便遇到了厉害些的牧羊犬,又哪个江湖中人不给点面子。
怕就怕虚惊一场,到时候还被夫人喝斥,瞒着他们任小辈胡闹。
没准再过一会儿,那两臭小子就酒气熏天的领着人回来了?
苟霍心里存着侥幸,实在是不敢往那坏的方向想,毕竟要是真出了事儿,他可要负极大的责任......
谁想,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苟霍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眼看夜都如此深了,还不见动静儿,心里仅存的那一点侥幸,也彻底不复存在了。
真是出事儿了也瞒不住!还不如早些报告寨主当家的,兴许还能补救!
推门而出,急急慌慌,就要朝裘万里屋子去。
一个声音,冷不丁却冒了出来,吓他一跳。
“先生,可否告诉我,几位当家的歇在何处?”
“何人!”
苟霍一惊。
适应了屋外夜色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说话这人面生的厉害,方面浓眉,嘴角含笑,一身青衣小帽,是个身材干练的青年,却不知哪家仆人的装扮。
“你是谁!来——”
苟霍回神,正要大呼出声叫人,已被这青年捏住了喉咙。
他笑着,笑得真诚:“你最好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然你会连死都很痛苦。”
苟霍挣扎着,喉咙咕咕却发不出声音,被捏住了喉咙,脸色也憋得发紫,这人是个高手!
苟霍虽然武功不怎样,寻常两三个壮汉,却也能应付,还是裘万里亲自教他的功夫,但却被这青年轻轻松松就制住,别说反抗,连挣扎都不能。
这人一定跟裘百风他们久久不归有关!
这是苟霍第一时间下意识冒出的念头。
不然怎么如此凑巧,猛虎寨最近可没有招惹过什么高手,连大的行动都没有几次。
这青阳地界,这么年轻敢孤身闯猛虎寨的大胆狂徒,也绝对没有,那两混小子说不定就是惹了这个煞星,现在人家来找场子来了!
眼珠儿一转,苟霍忙点头。
梅之瑶这才笑了笑,松了松手。
本来不用这么麻烦,一个猛虎寨而已,直接一锅端了就是,但是想到连那裘百风身上都有灵符护身,说不准他老子身上还有什么传讯法宝藏着,要是一个不慎,让其走漏了风声,暴露了自己身份,梅之瑶是不在乎,但是萧家惹上了修士,只怕从此就要多事了。
当然,梅之瑶自己并不怎么在乎,他又不是没被什么成名已久的老妖怪追杀过,这小小杨国的修士,也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这一世的萧清歌只是个凡人而已,她那么在乎萧家,梅之瑶又哪里忍心因为这些破事儿,坏了她的安稳生活,萧清歌梅之瑶是能护的,那萧家偌大家族,梅之瑶是懒得护,也不想护,他本来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怕麻烦,便要从源头上杜绝生出麻烦的可能。
这才想着擒贼先擒王,先把猛虎寨几个头头一击必杀了不给他们一点传出消息的可能,再整个端了猛虎寨。
便准备找个落单的询问那几个当家的住所。
毕竟猛虎寨有这么大,梅寻又从来没见过裘万里那些人,鬼知道谁是谁,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老话了。
为了萧清歌,连杀人这种小事,梅之瑶都尽量做得细节。
谁想,正好就碰上了这山羊胡子,倒与一伙山贼十分不搭调,梅之瑶这才调笑了一句,唤了声先生。
“阁下好大的胆子,连猛虎寨都敢擅闯!”
苟霍也是聪明人,喘了两口粗气,并没有大声预警,因为他明白,若是稍有异动,面前这青年毫不迟疑就会干掉自己。
他身上,有杀气,虽然他在笑。
“看来你们猛虎寨的人,都很喜欢答非所问,聒噪多话啊?”
苟霍闻言眼睛一瞪,忍不住道:“你把他们如何了!?”
梅之瑶笑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苟霍片刻变脸,心底发寒,一脸惊惶,“你杀了所有人,现在......是来斩草除根的!”
苟霍头脑灵活,几句对话,加上面前青年的表现,只是稍稍思索,便得出了这惊人的猜想,但是苟霍实在想不通,这年轻人,又到底凭什么依仗,哪怕他是不世出的武学天才,名门子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有宗师修为,难道他就认为,可以在猛虎寨横行了么?
更可况,要真是有如此年轻的宗师出现,早就名声传遍江湖了!可江湖上又哪里有这种传闻。
能干掉裘百风他们一众人,还不放跑一个,最少也要宗师修为才行!又或者好几位高手!
不怪苟霍没有想象力,只怪梅之瑶是如此年轻,要让他相信眼前的青年是那更恐怖的超越宗师的存在,传闻中的先天高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青年才多大?便是打娘胎里练武,都不能!
除非他是妖孽!
至于更是传说中的练气士,苟霍压根就没敢往那儿想,那种人物,一般人哪有机会能轻易见到,他们哪个不是皇家贵族或一方诸侯的座上宾,且在苟霍的印象里,那种人物,他也有幸见识过一面,就该是同夫人舅哥那样上了岁数的老人才对,没有几十年的修行,哪有修成练气士的可能?
难道,还有其他人?
苟霍忍不住猜测,定是如此,说不定他的同伴就潜伏在暗中!
要如何示警,才能保住自己性命之余,提醒寨子。
苟霍一阵念头急转,额头冒汗。
“不亏了你这幅形象,是个聪明人。”梅之瑶赞扬的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决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当然,前提是,你要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你真的杀了他们!?你到底......是谁!”
苟霍再次心脏狂跳,连抽冷气,猜想是一回事儿,猜想得到印证成为了事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梅之瑶笑意慢慢变冷,再次重复了一遍。
从那冷酷的笑容中,仿佛能预见自己的死亡。
在这青年气势的压迫之下,甚至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做到!
山风呼啸,后背的冷汗一片冰凉。
即便精明如苟霍,此刻也失了方寸。
“我....我不知道......”
苟霍结结巴巴,艰难的吞着唾沫。
梅之瑶“哦”了一声,“那你早说嘛,浪费我时间。”
随手一挥,苟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就像个木桩一样,除了瞪大自己惊恐的眼睛外,想拼命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便被梅之瑶的掌风抹了脖子。
一手捂着喷血的脖颈,张大了嘴,想要大口吸气,那嘴里却不住冒出血来,一手指着梅之瑶,表情痛苦,喉咙里咕噜咕噜,片刻间便颓然倒地。
梅之瑶正要走,却发现这人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大了看向一处地方。
不由嘀咕一声,“我最讨厌人家骗我了,你这不是知道么?早说不就能死得痛快点了吗?我还能骗你不成?真是的,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朝远处那间还亮着烛光的屋子走去。
“应该是了,之前没注意,这屋子比其它屋子倒是大且气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