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对面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声：“爸？”没等李某某回应，接着说：“神秘呢！又换号了呀，是不是换女朋友了？”欢快跳脱。
“去去去！有你这么调侃老子的？信不信给你调大西北去！？”老李佯装怒骂。听筒那头打趣道：“哎哟喂！说调就调，您以为您人资社保啊？你要给我翻三倍工资，我立马就去，都不需要您安排了。”
“行了行了，懒得和你扯犊子。”趁着通话的功夫，老李走到座驾边上，在外套里翻找着什么，顺口问：“最近怎么样？”奇了怪了，那半包云烟忘哪儿去了？摸了半天也没找到。
“就那样吧。最近烦死我了，爸你知道11.20吗？”
“嗯...是夜跑那案子？”11.20重案在网络上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口诛笔伐，影响恶劣，老李对这事儿有印象，继续问：“这案子是你们在跟？”在副驾驶的格子里摸到一根烟，他松了一口气。
“对。犯人叫杨汉。我们跟了有小半年了，关键时刻！眼看要逮住了，给跑了！气得要死...”听筒那头的话匣子被打了开，滔滔不绝把侦查、抓捕嫌犯杨汉的一系列行动娓娓道来。李某某听呆了，座驾里云蒸雾腾，烟灰都落了方向盘上：“你是说..山体滑坡那天，嫌犯杨汉在‘C城至M城’班次的大巴上？他趁着事故劫了大巴跑了？车呢？找到没？”
“对啊！就是没找着。我在M城的高速出口那儿拦截，蹲了十多个小时连影子都没看到。妈哟！气死了！”听筒那头抱怨连连。
“那？有没有可能是视觉障碍，你没看到？”
“爹你糊涂了吗？M城的高速口你又不是没来过！”这么一说，老李才想起来，常规的高速收费站（出入口）都有专门的汇入匝道；但M城例外：出入口设在高速主干道的两侧，视角良好，对GT5上行驶的车辆一览无遗。
李某某立即产生判断，GT5发生山体滑坡时，杨汉与编号01010102李平川在同一趟大巴上。先不论大巴车失踪的问题，老李只想知道，李平川是怎么下车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两千公里外的上*市？这是其中最大的疑点。李某某将自己的想法提出，听筒那头说：“根据失踪名单，有五名伤员被搜救队救出来了，还有五个下落不明。”
有迹可循便是万幸的，李某某真想敞开怀大笑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自接到整改决议，处于对前景对工作展开的迷惘期，本打算同女儿唠唠家常的一通电话，瞎猫碰见死耗子，找到了切入点。深深吸了一口烟，李某某沉住气，说：“鱼鱼，就目前来看，你们应该以找到那辆大巴车为主，其次是伤员，他们一定掌握了李，”差点说岔，老李赶忙改口：“掌握了杨汉的行踪。”
“嗯。我们队长思路和你差不多。”
一口气儿抽了快三分之一，老李绞尽脑汁想把女儿负责的‘杨汉的案子’与李平川联系起来，让她与某局搭上桥，遂说：“其实吧，爸目前手上有一个案子，”
还没说完，听筒那头就嚷嚷起来：“案子？你又不是我们这个系统的。哪来的案子？”
“你听我把话说完！”老李抬高嗓门：“不是刑事里头说的案子，和山体滑坡有关系，电话里一时半会儿扯不清楚，我争取明后天来一趟C城，具体的我们碰了头再说。”
听筒那头，传来一声慵懒中透着狐疑的“哦。”老李大好的心情顿时被坏了一大半。
某局整改后，其职责注定了话语权与待遇都将扶摇直上，可谓前程似锦，恰好鱼鱼在职的部门跟了通缉犯杨汉的案子，与李平川一事脱不了干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将鱼鱼调进管理局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天大的好事，这姑娘真是不知道体恤老子的苦心，老李越想越气，对着听筒吼道：“滚滚滚，挂了。”
抢先一步挂断电话，发动了引擎。
翌日，李某某以考察GT5事故现场为由请示了周尉江，因为整改之初的定位模糊、局长三言两语批准了他的行程。坐在候机厅的时候，他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嘟、嘟、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隔了十分钟，老李再度拨通号码，接通了三秒左右被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忙...第三次，第四次均是类似的情况，哪里还不知道是死姑娘挂了他电话？没好气的编辑了一条告知抵达时间的短信，老李迫不及待的乘上了早晨八点十五的班机，飞往了C城。
除了第一个电话，李曼妮还真不是故意的。
感应到提包里的震动，她打开包沿瞅了一眼，果断按下了挂断。打小时候起她爹的脾气就忒大，说不得碰不得，这会该有他难受的了。况且，李曼妮与杨守志戴着耳机，专心监听着队长的取证进度，也没时间闲聊。阎队长是个急性子，才清晨七点半，一行人就到医院蹲点，也是为了尽快从伤员口中了解详细情况。期间，李曼妮无视了不停震动的提包，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吹牛调侃，一名伤员的供词牛头不对马嘴，惹得三人捧腹大笑。
“行了。别着急拿人家开涮，指不定扮猪吃老虎呢。任何人都有嫌疑，我现在去405。”阎队小声说。
“明白”在车上监听的杨李二人异口同声，三人又交流了几句，一切正常。
大概过了几分钟，提包又开始震动，李曼丽脸色垮了下来：“真烦。杨哥，我去接个电话，你先守着。”
杨守志点点头，大清早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小曼处对象了？望着她朝停车场的边缘走去，老杨突然反映过来——耳机里半天没声儿了，老阎不是说去407了吗？人呢？他冲着麦克喊了一句：“老阎？”
挟裹着杂音的电流在耳机内流转，清晰而空洞。
守了小半分钟依然没有动静，老杨想要再问上一句，竟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杨子强！”是阎队标志性的公鸭嗓！二重音，一声是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声好似隔了很远...老杨陡然反应过来，不对！‘杨子强’是提前交待的行动信号！伤员有问题！他一把摘下耳机，冲着不远处的李曼妮大喊道：“队长那边有情况！”
李曼妮慌慌张张把手机揣回上衣，两人在医院侧门集合，开了一个不到十秒的作战会议，李：“什么情况？”
老杨：“队长耳机疑似脱落，他说了‘杨子强’。按原计划，你包侧门！我堵电梯口！”
“就知道...行！”
“行动。”两人兵分两路。阎队面临问题，李曼妮隐隐有些焦灼，她穿着弹性良好的运动裤，冲了出去。刚朝侧门跑了没两步，蓝牙耳机里响起了阎队的吼叫：“407从北面的楼梯间跑了！我耳机落了！你们赶紧堵好出口！别让跑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音仓促而空荡。耳机连接断了。
听这动静，李曼妮知道队长追进楼梯间了！她绕过一处转角，却发现走廊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大清早的，什么原因会促使这样？李曼妮放慢脚步，将注意力投了过去：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服的乃至一身病号服能够自由行动的人，围了小半圈，刚好堵在了转角的入口处。有争吵推攘的动静，她慢慢靠近过去，想挤开一条道儿，不料一名虎背熊腰的护士回过头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挤什么挤！有毛病吧你？”
李曼妮心烦意乱，正要出示证件疏散围观群众，走廊中央传来了女人凄凉的尖啸：“就因为这样你就要离开我？”
“这样？”男人的怒吼：“你还说这样？你觉得这是小事？”
妨碍公务！恨不得冲上去一人一赏耳光，李曼妮咬牙切齿，又听见女人尖着嗓说：“小心眼！我给你说了那是我哥！小时候十二、三岁就认识了！”
“张口闭口你哥你哥...”她话说了一半，男人就激动的讲：“是你哥和你处对象，还是我？我小心眼...什么小事他都要说上一两句？有啥事儿你不和我商量，什么都给你哥说？回你消息晚了你要和你哥诉苦，我没告诉过你我在考试？一点小争吵从来不考虑自己的问题，跑你哥那骂我渣男，逼我给你道歉！我！？你！”李曼妮个头高挑，隔着人头，瞧见一名穿着病号服的男人面红耳赤，十分激动。
“那叫小争吵吗？我过生日你送我个锤子，还不渣男吗！？我凭什么不和你吵！”女人声音更大了，隐隐压过男的一头。
“啊啊啊！”男人仰头长啸，李曼妮想要退回分叉口，选另一条路绕到医院北侧，却发现背后也围满了人，医生、护士病人乃至挂号的群众，仿佛完全忽略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聚精会神的看起了热闹。男人噙着几分哭腔在咆哮：“我没送过你口红香水吗？我对你差吗？你知不知道，这把铁锤是我们寝室四个人打了半个月的心血，你...行！是我渣男！那我们分开吧！我对不起你！”
“不行！你非把话说清楚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有错吗？生日送我一柄铁锤子，我闺蜜都笑死我了！你凭什么提分手！”
“对！都怪我！”
“我想要的是苹果，你送我一车梨，难道不怪你吗？不对，这连梨都不如，简直是垃圾！”女人越辨越占上风，男人的表情狰狞起来。他冲进一旁的房间，传来一堆塑料与金属盒子互相碰撞的动静，显然是在翻找些什么，李曼妮焦灼的火气也随着这种噪音愈演愈烈，难以自控。找到阎队才是重中之重！你们这些无病呻吟、光顾着谈恋爱的，恶心的人...几乎在她发作同一时刻，男人冲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根针管，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行啊！我渣男！不管是你哥！你闺蜜，你！都看不上我！那你干嘛说喜欢我？还要和我在一起？！我都住院了！你体谅过我吗？...”
话音刚落，手已经开始动作。
“滚！都他妈闪开！警察！”李曼妮咆哮着，粗暴的撞开了人墙，说时迟那时快，横着一脚踹上男人的手臂，制止了他后续的愚蠢行为。她强忍住如坐针毡的暴躁情绪，大声质问道：“医生呢？光搁这看热闹呢？”人群中才挤出来一位神色古怪的中年男人。
那姑娘似乎吓傻了。
李曼妮健步如飞，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上衣口袋又开始震动，究竟是谁？此时此刻的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仿佛有人关闭了她控制情绪的机能，暴躁与不安犹如盘根错节的枯藤，在她内心蔓延，李曼妮抽出手机，来电显示：丁鹏。
又是这个该死的富二代！从遇见她开始就一直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翻开来电记录，爸打来的四次电话她都没有接上。正是由于丁鹏从早上七点二十开始，整整给李曼妮打了十七次电话！换做以往，他绝不敢这么出格，顶多语言与短信上进行一些小骚扰，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对阎队的担忧愈来愈沉重，李曼妮心乱如麻，索性一把将手机摔出了窗外，她隐隐约约听见沸反盈天的人声，整栋医院愈发吵闹。途经一间诊室，李曼妮看见一名护士哭花了妆，伏跪在冰凉的地面，牢牢抓住医生白褂的摆，梨花带雨的说：“呜呜呜...你今天不离婚我就死给你看！”医生不得不软言情话伺候着...类似的场景随处可见。
不对，绝对有问题！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李曼妮撞开塑料门帘——她终于跑到北侧出口，要到了！
咚！
一声闷响。循声，她回过头，看见一人栽倒在绿化带上，红白混着腥味儿染了绿，眼看基本是活不了了。他分明是从高楼层上摔下来的！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自己的面，公然发生了这类恶性事件！猖狂到了极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李曼按捺不住想冲上楼、查个水落石出的冲动，眼前，侧面的楼梯间又近在咫尺，怎么办？该怎么办...
莫名的暴怒一触即发，她一声嘶吼：“啊啊啊啊啊！”头也不回的朝阎队的位置冲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