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便利店的储物间面积不大,罗哲仍然找了一处角落,靠着墙瘫坐。他犹如患上了不治之症的患者,每分每秒都活在担惊受怕的情绪里,他在观察着、感受着身体细微的变化,是变坏了?还是好了?或是没有继续恶化?
‘会不会就这样把血流干了?’
‘难道要死在‘霭蛰’上面,该死!太不谨慎了...’
‘我不想死!该怎么办啊?谁来救救我!’
无数个消极的念头纷扰而至,伴随着对媛媛不甘心的思念,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被上天所眷顾,或许‘霭蛰’真的被盐消灭了,亦或者被‘仿徨’了?出血的现象总归是止住了,伤口处,明黄色的组织液混合着暗红,是血液凝固的征兆!
罗哲砰砰直跳的心悸缓缓平复下来。
他在储物间四处搜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一瓶某种市面上口碑不佳、据说饮用时会喝到腥味儿的矿泉水被扔在了地面上。极端条件下,人可以没有食物,但万万不能缺乏水分,顾不上那么多了,罗哲捡起来拧开瓶盖,对着嘴一阵咕咚咕咚,恨不得直接从喉咙倒进去。
完成了这一项行动后,捏着波波脆响的空塑料瓶,他又后悔起来:该把水分成几次来饮用的,天知道过多久才能找到一瓶水...
来不及自我埋怨,有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摆在眼前:‘雾霭’侵入了‘狭缝世界’的C城,还在吗?
啪!罗哲立马给了自己一巴掌,该死的侥幸心理!这才过去多久?‘雾霭’凭什么会消失?
该怎么对付‘雾霭’?
常识中,或许一场感冒后,对这一次的流感就产生了些许抵抗力,但是,‘霞’决不是什么小感冒或疾病...遭遇雨兽至今,罗哲都不能给‘里霞’一个精确的定位(标签)——
回忆画面,方何一脸不屑:‘还有,断不能算作生物,我建议你把它们想象成某种概念的本身,两者不可分割,却又不完全算作同一种物事,方便你理解。’
江晚:‘嗯,霞介于虚实之间,自古以来无限接近中间的平衡点’
...
不能算作生物,说是某种概念,又拥有撼动现实铁则的污染...里霞,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重若千钧系于一发,那一根发丝唯有罗哲的谨小慎微。与中世纪的黑死病一样,重霾徘徊在所有人的心头,无以驱散,或许现代医学以‘鼠疫’对其进行了归纳与总结,但当时呢?
被绘上了无数笔浓厚的神秘色彩,它是‘死’的代名词。
‘或许无数个世纪后,霞、乃至其污染,也会像黑死病那样被人类解读吧’罗哲胡思乱想。
砰砰砰!
储物间的门被敲响,吓得罗哲跳了起来。
“谁!”他故作凶恶大声喝道,立马又后悔了,‘万一是某种霞,岂不是暴露了隐藏地点...’
“送你镜子的人。”
罗哲果断打开了门。
是他。那人依然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一身朴素的衣着,平凡的气质,连五官且都是落进了人海便消失无踪了的,潋滟不起半点水花。仿佛是一潭无波的古井,沉而稳重。
趁着这个当口,罗哲瞄了一眼门外:‘霭蛰’丝毫没有褪去的征兆,反而街沿的景观更加朦胧了,影影绰绰,万物都隐没于灰白色的霞瘴之中...
“镜子好用吗”那人笑着带上了储物间的门,学着罗哲的样子,根本也不嫌脏,随意的坐到了地上。
“很多描述我根本看不懂!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本可以参照的...”罗哲想不出那个形容词,‘总不至于说,里霞的百科全书吧...’
“工具方便了人。但依赖,沉迷上工具的,不配称之为人。”笑眯眯的,批判的口吻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认知,得记在这儿才是自己的。”那人指了指脑门。
“你为什么会把镜子送给我呢?”罗哲一时间糊涂了。
“先不说这个,你好像遇到麻烦了,”那人说话很慢,让罗哲不得不放空了杂乱无章的心绪,仔细聆听,“你既然会成为狱卒,就是我的朋友,我要帮你。”
“你怎么帮我?”成为狱卒是拿到镜子的交换条件,那人能在‘霭蛰’中穿行无碍,或许他可以救自己,
“监狱,牢狱,囚牢,有好多种说法,哪一种更贴切呢?你喜欢就好...”那人盯着罗哲,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讲:“既然是狱卒,你应该有一座‘狱’吧?”
罗哲愣在原地。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他也是‘霎霞’,同样具有‘污染’的能力:‘仿徨’。医院里,梦里,甚至在现实中的最后一刻,无尽延伸的阶梯,断裂残缺的台阶...罗哲一直将它用作困住敌人的‘幻觉’来使用,类似于障眼法。如果把‘无尽阶梯’当做‘监狱’呢?
‘霎霞者虚也实也,以辨云识;丽霞者实也虚也,常于妄谈,色浸之,不洗铅华。’
霎霞同样介于虚实之间,用其‘污染’对付另一类‘里霞’,是可行的。罗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人笑了:“悟性不错。”
“可是,我!我用不来啊!以前困住过一个人,给他跑出来了,我...”跑出来的人是罗哲自己与阎执义,从医院逃走时,江晚将罗哲从‘无尽阶梯’拉了出来,她是如何做到的?
且从表现上看,阎执义明明只是被‘仿徨’障了眼啊?
无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大脑陷入了混乱...
“霞介于虚实之间,可人,是实打实的呀!”那人的口吻很有趣,细致的表达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还想关住人?早得很呢!”
那人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泄露了两个情报,前者一目了然:人是‘实’的;后者,或许有一天,罗哲能够把人关进自己的‘狱’里,作为‘狱卒’,‘无尽阶梯’或许正是他‘狱’的雏形...
“我好像懂了。”
“懂了就好,我要走了。”那人的肢体动作极少,连告别也只是眨了眨眼。
“好!真的谢谢你!”罗哲由衷的感谢道。
和第一次如出一辙,那人的身形与线条恍若融入了世界的背景里,消散的前一霎,罗哲才想起来,急忙问道:“请问你是谁!?我又该怎么回去?!”
那人的双眼还明亮着,眨了眨眼,形体便彻底不见。储物间空荡荡的,又只剩下了罗哲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