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问!”墙不见语态恶劣,没有转变为平和温柔的常态,字字紧逼。
空旷的天台沉浸在灰雾里,本该致人以寒冷,罗哲却感觉到温度在节节攀升,一种不好的预感也开始蔓延。谨慎,必须谨慎...哪怕‘墙不见’作为可以交流的特例,仍属‘里霞’类,没有脱离极度危险的范畴。但,罗哲其实能够理解墙不见‘变化’的理由。
剖析其言论,不难猜出《里霞谣》大概是某人利用了从墙不见这里‘骗走’的‘答案’撰写而成。其‘奸诈性格’对吃亏的事情深恶痛绝,将‘答案’视若珍宝的墙不见自然会暴怒了。这些,衍生出一项发人深省的问题:何时?
《里霞谣》是何时撰写的?距今多少年?
作者姓甚名谁?又与方何有怎样的关联?祖先?父辈?
面部肌肉因思绪而僵化,罗哲的嘴巴半张开,又不舍的闭上,再张开,再闭上,以此往复循环,仿佛吞下了蕴含无数求知欲的口水。
最后一次提问的机会,他必须要把握住。
想要知道如何控制污染?笼统的问题涉及多个‘答案’,无疑是给墙不见的愤慨平添燃料,得不偿失;
想要知道‘给予镜子之人’的身份?心中有一个声音竭力否定着这个提案;
想要知道‘梦鸢’会被墙不见作用于什么用途?算了吧...
...
短短一分钟时间,无数个问题几乎撑爆了罗哲的思维,空气力传来伴着恶毒语态的中性音:“环熵,想好了吗!问!然后滚!”透着恨不得下一瞬就将他撕碎的咬牙切齿。
暖温使灰雾蒸发了些许,露出了部分清明的空域。
罗哲想了解的‘答案’太多了。对他而言,涉及‘霞’与‘荒’的一切认知,不过是一页干净的白纸,需要大量色彩与知识的倾注与描绘。偏偏,作为摸爬滚打了数年的草根阶层,罗哲深谙‘一口吃不掉一个大胖子’的道理,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昧的索取只会惹人生厌。那些顾着抖机灵,予以一点打发叫花子的‘可怜好处’,便将他人当做傻子愚弄,他人还心甘情愿奉上一切的情节,注定只存在于博人一笑的浅薄文章里。
没人傻,那么‘里霞’呢?
罗哲决定赌一把。
想到这儿,他冲着空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觉得你很有意思,以后还可以找你交换‘答案’吗?”
攀升的温度凝滞了,中性音再度响起时,少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一种疲态深深寓意在其中:“可以。墙不见累了,走吧环熵。”
罗哲其实还想问,‘是否还能在天台找到墙不见’,只得悻悻作罢。
这样就好。起码为下一次的交流预留下了可能性,倘若一昧追寻‘答案’,以墙不见的‘奸诈性格’,指不定会发生过激的冲突。
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有了些许‘缚鸡之力’的自己,能够‘应付’墙不见这类存在。
在电梯数字往五楼闪烁的间隙中,连幽闭的空间都很安逸,很舒服。罗哲打量着镜子,它被梦鸢称之为‘破妄’,捉住梦鸢,纯粹是因为侥幸,‘破妄镜’有着绝大部分的功劳。罗哲忘不了自己从脚跟开始,逐渐失去知觉的那一幕场面...
是‘破妄镜’滚烫的温度,将他从崩溃的情绪里唤醒。
运动鞋的脚步声浅浅,空荡荡的商楼,仿佛隐藏着看不见漩涡的阴暗处,仿佛揣怀着恶意视线的角落,裸露苍白的人体模特,走在这儿,罗哲反而有一种宁静感,一种远离城市与烟火喧嚣的自在感。
接下来该干什么?罗哲从静默楼走出,目的是寻找饮用水以及食物,囤积物资。现在想来,住在这栋大商场内反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超市陈列着短时间内不会过期的食物与水,取之不竭;家居区有柔软的大床,想怎么躺就怎么躺;男装区成了他个人的衣库,或许地下室还泊着名贵的车辆?
人去楼空的世界,物资似乎专为了他一人而准备。
他似乎真的习惯了。
不难理解,罗哲并没有因为静默楼获得多少安全感;除了‘霭蛰’,罗哲也并没有从‘狭缝世界’里受到多少伤害。不存在他人,即不需要刻意注重自我形象,于是,连‘霭蛰’对表层肌肤留下的大量血痂,也被他无视了。
随处找了一张大床,罗哲跳了上去,身体重重塌陷在柔软的布料里。
被温暖怀抱拥住的感觉,回来了。不知怎的,罗哲非常喜欢这种感觉,能够短暂的忘却掉那些在雨中浑身湿透的泥泞狼狈,短暂忘却掉墙面上无情绽放的殷红玫瑰,短暂忘却掉自己拼了命想要寻找的那一道背影。
哪怕忘掉一小会儿,对罗哲而言都是极大的慰藉。
以往失眠的时候,他会将笔记本放在床边,调低音量观看一些无趣的节目,直至里面的句子在听觉里模糊,屏幕的荧光变得暧昧而暗沉,意识朝睡眠倾斜了。人处在闲逸的环境中,无所事事的状态下时,神经便会放松下来。
罗哲睡着了。
或许是梦,又或许只剩下了一个意念:‘梦鸢被我抓走了,所以我不会做梦了。’
犹如失眠时摆放在床边的笔记本电脑,无限循环复播着一个视频,告诉罗哲:‘梦鸢被我抓走了,所以我不会做梦了。’
‘梦鸢被我抓走了,所以我不会做梦了。’
...
声音是罗哲自己的,无数次重复后,声音仿佛又不是自己的,无数次重复后,认不出这个句子的含义了。
有些刺眼,有光。
罗哲睁开眼。他看见有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近在眉睫,只有眼球...仿佛两颗已经孵化出了细密的血管,悬在他眼前的水煮蛋。
倒吸一口凉气,脊背彻凉。
抽搐的细微神经让他眼皮狂跳,浑身战栗。连惊惧的叫声都发不出来...像是被人粗暴的压进了嗓门里最深处,那一对眼珠的虹膜里,清晰的倒映出罗哲苍白的脸。
视线轻轻偏斜,余光在试探,下一瞬,他的心脏如坠冰窟。
窗外映出城市的灯火,将夜幕渲染上深紫的色彩,是夜了。无数对这样的眼珠充斥在他周围,像是无数失去了肉体只剩下眼球的‘人’,围观着一只珍稀动物,并且,眼球并不是完全的‘呈对’分布...
冷汗把他脏兮兮的衣服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