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流沄解释了一番，薛止语这才知道，倒不是说飞絮在这些时日里面真当养出了天大的胆子，而是因为直到如今，她都还可怜兮兮得被扣在了陶嬷嬷的手下，尚且没能够学成了“规矩”呢。
“我有下过这个命令吗？”
薛止语完全就是一头雾水的状态，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在临走之前还有做过要把飞絮送去过陶嬷嬷手下这事。
明明她之所以会把飞絮留在京中，一方面是外界情况不明，她也不敢把一个明知道对自己有异心的人放在身边；另一方面，却也是想着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好养大了飞絮的胃口和胆子，那等到她再回来之后，才说不定是能够看到些好戏。
“倒不是郡主您有下过命令，而是大概在一个月之前的时候，飞絮在世子夫人面前失仪，世子夫人看在您的面上，并不曾打骂于她，只是扣了三月银子，另叫陶嬷嬷带回来管教了。”
这可真是好生新鲜了，她身边调教出来的婢女，竟还有那等会无故失仪的？
“有这么一回事情？怎么你们倒是谁都没有跟我提过呢？”
薛止语说话间甚至还带着笑意，但流沄却是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婢惶恐。奴婢只以为二位嬷嬷都已经是向郡主回禀过院中事物，这才没有特意提及。奴婢该死。”
流沄以头抢地，诚惶诚恐。她这一跪，潆洄也是跟着一起跪了起来，流洸虽然不是很懂，但见另外两个人都是跪了，她便也跪了下来，就是眼睛还转个不停。
指尖一下下轻叩在桌面上，薛止语突然轻笑出声。
原本只是想要逗弄一下飞絮，倒是没有想到，这飞絮的胆子变得如何不说，倒先养肥了别人。
“起来吧，这事情原也不怪你。”指尖又是敲了两下，薛止语道：“你去大嫂那边说一声，陶嬷嬷劳苦功高，也是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我们府上总不好耽误了她。”
薛止语偏着头，窗外的阳光透过了窗棂打在她的身周，就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只不过，大嫂这般随意的处置了我的人，若是不能够将陶嬷嬷安顿好，你告诉她，那我可是会不依的。”
潆洄忽而问：“郡主的意思，世子夫人是在有意试探您？”
“哦？”薛止语好笑道：“你这丫头又能懂得了什么？不过，胆子倒是不小，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本郡主这一次便不与你计较，日后可莫要再这般口无遮拦的才是。”
潆洄低头应是，退下不再说话了。
流洸反倒是多看了潆洄两眼。她在某些事务上，或许是个迂的，但却绝对不是个傻的。再者说了，便她真是个傻的，这小丫头又无甚遮掩的意思，她又是哪里会看不出她的异常来呢。只不过，现今也就是不知道具体的身份而已。
“试探？”
然而虽是否定了潆洄的话，薛止语自己却是又把那两个字放在口中咀嚼着。
“这个词用得可是真好。”
不无自嘲的一笑，薛止语声音不大，恍若只是自言自语一般。
“总归是太扎眼了一些。”
薛止语当然不觉得李氏会是想要害她，十几年相处的感情做不得假，但平心而论，以她在各个方面所受的优待而言，当真就不会有人存了心思吗？
试探？
薛止语越想，越觉得潆洄那话定义得一针见血。
或许这真的就是一个试探，不说试探一番她的心性手段，至少也是想要看看她到底对李氏的尊敬能够到一个什么地步，看一看她是否会真当敬她如母。
说她小人之心也好，说她杞人忧天也好，反正是……不说难过，但当真是有些不舒服的。
毕竟按照李氏的出身，又已是掌家多年，不可能是个不知事的。但不仅那样做了，甚至不说给她去个口信，就连等她回到了府中之后，也无意要告知她一声。
然，她再是年幼，再是与李氏私下的关系亲近，她也是府上唯一的嫡女，是与李氏其实并无血缘关系的小姑子，是大元的康怡郡主，更是未来的煜郡王正妃。
下意识得便遗憾的摇了摇头。
说起来，薛止语倒更加希望她家大嫂这是在有意试探，这样的话，至少还代表着证明她所图尚小，最多也就是求份虚名，或者是想要求个保障。但若是她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下意识的行为，那只能说她的心，是真的被养大了。
不管沈子谟对她所讲的情形有多么的乐观，甚至说，哪怕现今沈子谟已经被封为了太子，她也做了东宫太子妃，那又怎么样？
既然章华太子已经是命中注定登不上皇位，又为什么等轮到沈子谟的时候，就不会有什么变数了呢？缠绵病榻，有时候也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不是吗？
遍地荆棘，薛止语明白，她片刻都不能够掉以轻心。
虽然自重生之后，她是一心想要成为大元王朝的第二位薛皇后，让勇成伯府能够再躲在后族的余荫之下。可她同样清楚，这真的就仅仅只是个保障而已。
即便是与她亲密如沈子谟，待到日后其登基为帝，薛家也绝对不可以再这个样子嚣张下去了。不然不是害了勇成伯府，便是要害了大元基业。
外戚，从来都是个麻烦的存在。
闭了闭眼，薛止语又道：“去叫谷嬷嬷过来。”
只盼着有了她这一次表态之后，自家大嫂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真的十分敬爱李氏。
只是未曾想，她这边谷嬷嬷都还没到，另一边她家大嫂身边的范嬷嬷就是跟着流沄一道回来了。
“老奴见过郡主，给郡主请安了。”
“范嬷嬷有心。”
薛止语笑着应了句，然后便没了下文。
果然，范嬷嬷也还等着薛止语给她赐坐，见她不说，甚至还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的时间，但薛止语心中却是苦笑。
竟是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了吗？
怪道说人心是这世上最经不起试探的所在，她这分明都还没想要试什么，不过就是出门的时间久了一些，怎么身边人就会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这样的变化，甚至都让薛止语怀疑，是否她上辈子记忆中的那些美好，才是真正的虚幻。
“启禀郡主，世子夫人因突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惊喜非常，全部的心神都是放在了这一胎上，就盼着能够生下个跟郡主一样粉雕玉琢的姐儿才好，故而对旁的方面，难免就是疏忽了一些。也是方才听到流沄姑娘传话，才想起了早先有罚过郡主院中的飞絮姑娘一事，故而立刻便是叫了老奴前来，给郡主赔个不是。”
薛止语面色未变，甚至就连唇边的笑意都没有减退一丝一毫，但却是没有立刻说话。
这样沉默的氛围，倒是让范嬷嬷从原本的漫不经心，渐渐的低下了头去，连偷看的小动作都没有了。
“哦？哎呀，范嬷嬷这可说的是哪里话啊。”
薛止语突然惊呼，就好像她刚刚不过是跑了个神，这才看到了有范嬷嬷还站在下面。
“我不过是平白找了个由头，想要大嫂帮我的忙而已，怎么却要劳动了范嬷嬷过来请罪了？不说是我不明白范嬷嬷到底是要请的什么罪，就算是明白，那难道说我还是能够打上范嬷嬷几板子来出气不成吗？范嬷嬷，本郡主可小气着呢。”
范嬷嬷浑身一凛，也不知道薛止语这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出自真心了。
尬笑几声，范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郡主言重，府上哪个人不知道世子夫人最是疼爱郡主不过，郡主若是想要求世子夫人帮忙的话，哪里还需要找什么由头。”
话是这样说，却半点不提薛止语刚才说的要打板子一事。
这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的，即便她是世子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难说小郡主就当真是不会打了。便是真的打了她，难道还有谁会因着她的缘故而说小郡主半句吗？没看就连她家夫人，即便掌着这个家，对小郡主也只能是哄着、顺着的嘛。
“求？”
薛止语反问了一句，却是都不等范嬷嬷听清楚了她说得是什么，就又是扬起声音岔开了话题。
“便知道范嬷嬷懂本郡主心意。既然这样的话，那一事不烦二主，劳烦嬷嬷，去给大嫂说一声，本郡主到底年纪尚小，有些事情处理不好，便是劳烦大嫂了。”
薛止语笑眯眯的，那小模样别说多甜了，看得范嬷嬷那口气都慢慢缓了上来。
“这时间嘛，自然是越快越好了，就是不知道大嫂那边还忙不忙的过来？听人说，这孕妇的头三个月最是危险不多，大嫂又是隔了这么多年才有一胎，可是要好生注意修养才是。”
“多谢郡主关心，这话老奴记下了。世子夫人若是知道了郡主这般惦记着她，也必然会很高兴的。”
“那就好。”
送走了范嬷嬷，薛止语面上的笑意仍旧未消，开口问道：“谷嬷嬷可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