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嘴唇动了动，整个人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薛止语突然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说她矫情也罢，她虽然确实是一点都不同情她家大嫂，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却也不是假的。
可诚如手足之情从来都抵消不了皇位得诱惑，薛止语亦是觉得李氏有时候的心态很是不可思议。
还是说，这只是她自己太过冷情得缘故了？
不管对内对外，薛止语一向都认可是李氏带大了自己的这个说法，但实际如何，她一样心中有数。
勇成伯府的爵位虽然不高，但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吃穿用度是父亲示意，行走起卧有奴仆伺候，就连教导，薛止语都多是跟家中男儿一般，真要说起来，不过是自家娘亲的撒手不管，这才显得李氏更为亲厚几分。
可那到底是真心，还是为了迎合自己的爹娘兄长，这种事情，算也算不清楚。
薛止语自然也不想真的去计较，更何况，人心，又岂是能够计较明白的。
但就如同其它府上，不管奶娘再是如何妥贴的照顾了小主子，到底还只是一个下人。主人家可以感念，下人却不能忘本。
虽然这道理，不适合放在李氏得身上，可如果说让薛止语真视她为母，又怎么可能。
说来说去，薛止语重生后的执念，也不过是薛家而已。她又怎么可能越过自己的父兄，而去全无原则的帮衬几位嫂嫂。
大抵为了这事，她少不得又要被念上几句白眼狼，可不痛不痒的，薛止语也不想去管了。
或者说是，即便可以管，薛止语却不愿去浪费那些心力。
大概，还是她自己的性子有些问题。
有了勇成伯的表态，李清芳再有什么想法，也就不重要了。不过薛止语自那日请安后，倒也听到消息，说是自家大嫂又有所动作，只是终被镇压了下来。
难得的，李氏倒是未来找她去做说客，也可能是她那日的冷眼旁观，终还是让其有了芥蒂。
为此，流沄私底下还为薛止语抱过不平，毕竟比起其它几个大丫鬟来说，流沄在府中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与对各种内幕的了解程度，都不是旁人能比的。
但薛止语也只是笑笑，根本不从理会。
随着重生后的时间越久，薛止语越是感觉到了她与旁人的不同，这份不同不是什么别的，只是……大概也只是格格不入罢了。
好像是在未曾注意的时候，就已经与所有人之间，都多了层看不见的隔阂。只剩下她与沈子谟，才是一国的。
或者，要是没有沈子谟跟她一起重生，这种感觉还不会那么明显。
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真切理解自己的心情，那么自然也就会逼迫自己去与他人融合到一起。
可有了沈子谟之后，薛止语却不愿再那样的委屈自己。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那种：“啊，既然你不理解我，那我就去找能够理解我的人好了”。
说来，她倒是找到了可以埋怨的人。
嗯，一切都是沈子谟的错。
府上的伯爷与世子都已示下，那行动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即便这种事情，他们不方便出面，自也有人会鞍前马后的帮他们办妥。就连一直心有不甘的李氏，在看到绝无转圜余地之后，不也是面上带笑的操持起来了嘛。
薛止语听着流沄回禀的近来府中各处的动作，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只庆幸大嫂她虽然有些私心不假，可心却是个好的，至少没有发展成她预想中最坏的那步，比如说，因为不满孟莹菲这个未来儿媳，而使计设计对方出事。
当然了，会有这样的让步，大概也有自家爹爹暗示会让隶哥儿成为世孙的缘故。
虽然世孙不像世子的请封一样，还需要再上报朝廷，可在记入族谱了之后，无论是她家大哥的世子之位，还是日后整个伯府的爵位归属，都算是已经有了保证，她大嫂也算是满意了。
只不过……薛止语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飞叶，倒是想起了孟家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也不确切，毕竟按照年龄来算的话，孟莹菲比她还要大上一岁，今年已经及笄。可只说那性格，在薛止语眼中，确实是个小姑娘无疑了。
还没过门就已经不讨婆母喜欢的小姑娘，薛止语难得也有些同情她了。
只是按照规矩，隶哥儿的亲事还要排在她之后，薛止语就算有心帮衬一二，也无能为力了。
当然了，虽然在薛止语心中，李氏比不上她的血脉亲人，可到底还是排在孟莹菲之前，薛止语也不过徒做感叹，算是应和今年的年景而有些悲天悯人罢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未来，只能看各人自己的努力了。
在如今的局势下，往常许会备受关注的薛家长孙，亲事便甚是低调的定了下来，连议论的声音都几不可闻，气氛越发得紧张了起来。
薛止语亦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发展和上辈子不同，还因为自打她那日与沈子谟说过要见面之后，至今都还没有回应。
也不知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就算还能通过潆洄传递消息，但没有面对面的交谈，总是让人跟着悬心。
就这样一直不上不下的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在听到丧钟响起的那一刻，薛止语徐徐呼出一口气来。
终于甍了啊……
险些就要在面上露出了笑来，薛止语赶忙压下这份冲动，只吩咐底下人赶快忙碌起来，将洛湘院里所有不合规矩的东西都收起来，想来用不了多久，她便要随着娘亲她们入宫哭灵了。
有时候，薛止语也是看不懂皇上对太子的心思到底如何，或许该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薛止语可不信。
常有人说，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但薛止语却觉得，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毕竟，她上辈子就已经用自己惨痛的经历，验证过了这一点，不是吗？
若是连十数年的感情和为舍身赴死的壮举，都不能叫沈青绍在面对薛家的时候心慈手软，那还有什么别的感情，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推敲。
或许，该说是天家无情？
薛止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带分毫，但只要想想一会儿入宫之后能看到太子妃与沈青绍痛苦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得心中快慰。
有些事情，就算她以为她能够放下，但事实却告诉她，根本不可能。
至少东宫一脉，就绝对不在薛止语宽容的范畴之内！
“你给本宫滚开！”
薛止语身份高，又是未来的天家儿媳，再加上她幼时与东宫确实亲近，于情于理，都是该来太子妃面前宽慰一番的。
只是没想到，薛止语才刚是跨入殿门，就见到了太子妃推开葛莲儿的一幕。
好险，薛止语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没办法，就算理智知道现在去世的人，是沈子谟的异母兄长，是薛皇后亲自教养过的庶子，但只要看到太子妃等人的不畅快，薛止语就是觉得畅快极了。
“你这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太子妃一下子站起身来，手指着被她推到了地上的葛莲儿厉声道：“自打你来了东宫，东宫便事事不顺。现在，你更是克死了太子，你……”
不等说完，就见太子妃一翻白眼，整个人都往后倒了过去。
仿佛“哄”的一声，刚因为太子妃的突然发难而安静下来的殿中，一下子喧闹起来。
葛莲儿更是整个人都往太子妃的身上扑去，口中一个劲儿的唤着“娘娘”。
“葛姑娘，请您自重。”徐姑姑伸手推开了葛莲儿，脸上难言哀痛的沉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沈青绍快步走了进来，一看眼前的情况便是怒了，“还不快将母妃扶回后面歇息。”
薛止语因为也是刚刚进来，尚且还站在门口的位置，沈青绍从她身旁路过，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但薛止语毫不在意。莫说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了，没见沈青绍也没看过离他最近的葛莲儿一眼嘛。
看看葛莲儿摇摇欲坠的身形，再看看沈青绍面色铁青的样子，外加上正被人抬出去的太子妃郎氏，这一回，薛止语是真的忍不住偏过头，用帕子遮在嘴前，满意的笑了。
若是刚刚没有听错的话，太子妃可是一口一个在指责葛莲儿是丧门星呢，这可与上辈子她那头顶上的福星称号，未免也差得太远了吧。
想想也是，上辈子葛莲儿一来，薛止语便与沈青绍传出了婚约的说法，之后她更是为太子寻来了灵药，再之后林林总总，倒也对得起“福星高照”四字。
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为了葛莲儿一人，就要让所有人为她让步，一个“有福气”的评价，更是让她在京中如鱼得水。
如今再看，没了福气，她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不知，上辈子的福星如今变成了丧星，又会给风雨飘摇的东宫，带来怎样的惊喜。
真让人期待。
